第179章 故人重逢
沈烟寒全当秦月淮在说废话,冷淡下神色,直接盯着食物瞧,再不分给他一个眼神。
秦月淮没得到她的回应,却也没如何失落,想起方才小娘子窝在他肩头的乖巧,他愉悦地扬着唇角,将番薯吹凉后递给她。
不知是不是因太饿,刚出炉的番薯甜蜜无比,咬在口中,很是满足。
他统共烤了好几个,但以她的食量也只能吃得下其一,吃了半个后余光见秦月淮纹丝不动,沈烟寒抱着“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的心态,抬眸看他,奇怪道:“你不吃?你不饿么?”他分明昨日才饿晕过。
秦月淮温声道:“你先吃,吃不下了我再吃。”
沈烟寒一口番薯顿在口中,忘了吞咽。
以前他是她的夫婿,她艰难养家,他们的家境也不算富裕,常有秦月淮吃她碗中剩菜剩饭的时候,彼时她不以为意,只觉得他自小家贫舍不得浪费粮食,如今想来,实则她若是不困他在秋望园,他在城中居住如何也能跟孟长卿那般锦衣玉食。
说到底,是她强留于人,委屈了这个贵公子。
思此,沈烟寒已然胃口缺缺。
她放下手中剩的半个番薯,一言不发,站起了身。
她忽然变脸,秦月淮一头雾水。
但见沈烟寒头也不回往外走,只得提水浇灭灶中火后,抓了余下的番薯极快跟上前去。
沈烟寒一路沉默,以与秦月淮隔着至少十步远的距离走回了临安府。
他们快至城门口时,沈烟寒转身看着秦月淮,迫不及待要与他划清界限道:“我们就此别过,你再莫要跟着我了。”
秦月淮看着她的眼睛,走上前,忽然低声道,“你唇边沾了些番薯。”
沈烟寒一下露慌,抬手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全怪方才她实在太饿,吃得没甚形象。
秦月淮拿出一张帕子,正要伸手过去替她擦,沈烟寒见状一把夺过,瞪他道:“我自个来!”
秦月淮的手指一空,看沈烟寒没好气地背过身去,他在她背后道:“稍后应该就会有人去沈府捉拿温蓉,你一人回去,没问题么?”
他说正事,沈烟寒不由转身回来看他,她边擦嘴边道:“能有什么问题?”
秦月淮问:“状纸,可需要我替你写?”
沈烟寒皱眉,她是知道按大周律法,状告人需要苦主出具状纸,可要如何写,她又哪来的经验?
但她也不想依靠秦月淮。
她道:“我爹爹会写。”
言下之意是不必他操心,秦月淮立刻眼神失落又哀怨地看她。
沈烟寒一怔。
他这样,她不由又想起往前的秦月淮,时不时就这样委屈巴巴地瞧着她。以前她受用,如今却不了。谁知其中有多少真,有多少假。
沈烟寒将他的手帕往他身前狠狠一丢,走得头也不回。
秦月淮手指捻着丝帕,看着帕子下方蹩脚的兰草绣,深深叹息。
*
秦月淮的话说得不错,晚些时候临安府府衙便有差役来沈府抓温蓉。
温蓉以及几个女使被官差押走的时候,沈固辞黑沉着脸抿唇不语,沈烟寒更是冷眼旁观,温蓉的两个亲生子女却不能如他们二人一样毫无动容。
沈毓被这样巨大的阵仗吓得哇哇大哭。
沈慧极力想拦人:“你们抓我娘做什么?她犯了什么事,你们竟然抓五品大员的夫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却被五大三粗的官差用刀柄一把推开。
“活得不耐烦了,敢跟官府叫板!有冤有屈去府衙告状,在这横个什么劲儿!”
“押走!”
一声令下,温蓉几人被人大力拖着往外走。
他们去的后门方向,沈烟寒明白,这是赵通判给了沈家颜面。
温蓉没想到,她进沈家是以妾室身份从后门进的府,临离去,依旧是从后门走。
她既不甘心,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败得一塌糊涂,扭头回来看沈固辞,沈固辞撇开眼并不看她。
温蓉彻底绝望,借着恐怕是最后一次见儿女的机会,声嘶力竭道:“慧儿、毓儿,你们往后要多听大姐姐的话!记住了吗?记住了吗?”
温蓉这样交代,无非是惧怕于她那句曾威胁她她的子女该何去何从的话,沈烟寒冷笑了一声。
她如此恶毒,也当她与她一般,会当真残害自己的兄弟姊妹么?
温蓉的声音与身影渐渐远去,沈慧从后门冲回来,一眼就看到沈烟寒冷漠的脸,她冲到沈烟寒跟前来骂她:“都是你!我娘就是被你害的,是你故意冤枉她!你这个没有良心的——”
沈固辞上前一声高呵:“够了!”
沈慧:“爹爹,一定是她去报的官……”
是他亲自写的状纸,沈固辞厉声打断沈慧:“住嘴!还不嫌丢人?回房去!”
被沈固辞斥责,沈慧不敢再做声,但她一脸恨意,冷冷看着沈烟寒。
沈烟寒懒得再在此处与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沈慧周旋,也不想温蓉做下的错事让她的弟弟妹妹太早明白,正如她知沈固辞间接害了齐蕴,心中阴影至今难消一样,她知此事能给沈慧、沈毓二人可能留下的影响。
沈烟寒看着沈固辞道:“我先回去歇息了。”
说完,也不等沈固辞回答,她带着木槿便远离了府中喧嚣。
*
沈烟寒沐浴后回房时,桌上是两本待她看的账本,一本来自衣裳铺,一本来自清水村。
今日沈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沈烟寒本身并没多少心情看账,但自从开始做生意后她就养成了今日事今日毕的习惯,即使心中浮躁,她也逼迫自己投入到正事中去。
木槿看着沈烟寒揉着额头,身子分明疲惫,却还努力看着账本,知劝不动她放弃,便走到她身后帮她捏起肩颈。
木槿想,自家娘子的生意为何越做越好,该就是凭着她这股执拗的劲儿。
娘子能屈能伸,不怕吃苦。就比方说饿着肚子上门去见客人是常事,做生意初时,他们的客人寥寥,娘子宁愿贴钱进去赚经验也精心对待,后来生意慢慢好转,越做越大,她又将赚来的钱几乎全投入了养蚕产丝去了。
看沈烟寒翻完其中一本账簿,木槿问:“娘子,你将钱又全数投了出去,那夫人留下的宅子,你就不买回来了么?”
沈烟寒一怔。
她抬眸看院落。
晚霞即将殆尽,傍晚的风吹进了窗,夹着几分清冷,沈烟寒不由想起齐蕴还在时,她倚在她膝盖上看落日那些时日。
子欲养而亲不待,齐蕴留下的东西,她又怎么舍得就这么舍弃呢?
可她已长大,她更清楚,比之安之一隅,以齐蕴的个性,更愿看到的,该是她独立自主能养活自己的本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