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卿垂着的眼睫一下朝上撩起。
脚尖立刻转了方向。
*
莲池边的假山背后,在没人看得见的隐蔽地方,李家豪死死抓着蔡希珠的胳膊问:“你鬼鬼祟祟地这里做什么?嗳?我是第一次见你对罢?好像又不是。你是谁人?来我家做什么?”
李家豪不认识深居简出的蔡希珠无可厚非,但蔡希珠不可能不识得他。
一来,李家豪这个纨绔子弟的大名早在县里如雷贯耳;二来,她们如今做的定制衣裳的生意,衣裳的好些布料都是从李家的布庄进的货,每回接过杨动取回的新布,木槿都要狠狠啐上几口,说李家的布好是好,可她们的买布钱养的竟是李家豪这种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货色。
此外,最重要的是,当初李家豪带着大包小包礼物,假公济私去秋望园调戏沈烟寒时,蔡希珠是见证过这人如何被孟四郎几句话给吓跑了的。
蔡希珠对这个色迷心窍、欺软怕硬的货色没有好感。
对他头次见她就很没有分寸地拽她的动作感到恶心。
她一个劲地从李家豪手里扯胳膊,口中道:“你放开我!我是被邀请来参宴的客人,我没有鬼鬼祟祟,我只是在等人!”
李家豪见到蔡希珠时,蔡希珠正愣愣站在假山后的阴影中回响方才两个女使的话,他一出现就踩断了地上一个树枝,脆生生的“啪”一声忽来,使得她像惊弓之鸟一样抖了下肩膀,几乎是没有思考,人就往后躲了一下。
李家豪见到这一幕,又一向自以为是惯了,这会哪能信她的话?
他本就好色,见蔡希珠长得珠圆玉润,白白嫩嫩的面颊上因拉扯着急而飞起了红晕,更是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口中说着“还狡辩,那你刚见到人躲什么躲”,李家豪就将蔡希珠往自个怀中方向拉。
男女力道本就有悬殊,蔡希珠就是全力往反方向挣,眼下也抵挡不过李家豪的强势。
蔡希珠对李家人的观感更差了。
眼瞧着即将撞到李家豪的肥油身体上,蔡希珠另一只手终于在袖中找到了自己的暗器,她即将出手时——
“啊!”
一声凄惨的嚎叫响彻耳边。
胳膊上紧到让她很是发疼的力道一下没了。
紧接着,“咔”一声,扇骨撞地,玉骨碎裂,纸质扇面铺开,“希君同携手,长往南海珠”映入眼帘。
蔡希珠眼中震颤。
恍若隔世般。
她的视线定在地上的折扇上好半晌,才缓缓摇眸往上看。
冬日阳光洒在一片湛蓝绣金丝的袍摆上,金丝反着炫目的光,再往上,一片嵌玉宽腰带束着劲瘦的腰,腰间左右皆挂一串极致璧玉,宽阔的胸膛,挺直的双肩,高凸的喉结,紧绷的下颚……
以及,一张美玉雕成般,精致俊美的脸。
是她认识的他,又似她不大认识了。
孟长卿一脸厉色,没有丝毫平素的风流平和气,双目冷且肃,噙着一股子瘆人气息,冰冰凉凉地盯视捂着胳膊的李家豪。
蔡希珠的视线落他脸上时,他含怒的眸光微顿,幽幽转来。
与她四目相接时,那黑沉的眸色里似乎流动起来了一般。
这位,她的“不可得”,她的“已失去”,刺得她心中疼痛。
“二哥,四表哥,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蔡希珠看到说话人从孟长卿身后方向走了过来。
此郎着一身雅致的浅青袍,面貌与李家豪五分相像,与肥头大耳的李家豪不同,身型清瘦,言语温和。
李泽锦见还有个小娘子在这,目中诧异了下。
须臾,待明白来者是何人后,他拱手弯腰,郑重其事地给蔡希珠行了个见面礼,“蔡娘子有礼。”
李泽锦有礼有节,言行举止与李婶子形容的样子没多大出入,又一下就认出她是谁,蔡希珠便猜到他是与她结亲了的郎君,她垂目,屈膝回了个礼,“李四郎有礼。”
孟长卿看着对着行礼的二人,看出几个字:男才女貌。
他心头一声冷笑。
李泽锦点头,转脸,对上的就是孟长卿嘴角噙冷笑的不悦,以及李家豪面上痛到有些狰狞的表情。
李家豪这会已经明白过来这蔡娘子是何身份,毕竟有个姓蔡的常来他们府中治病。见李泽锦看他,他撇开了眼。
李泽锦一向稳重且识大体,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折扇,叹了口气,“四表哥这扇子这般珍贵,这样损坏,可惜了。”
孟长卿轻飘飘地看李家豪,鼻腔里溢出一声冷笑。
李家豪后背不由发起凉,孟长卿这意思,好比是他李家豪给他的扇子弄碎了。他一向就怵孟四郎,今日这拉扯还落了他眼中,一向豪横跋扈的他此刻也不敢在孟长卿跟前多话。
李泽锦见此,又道:“表哥息怒,我一定找名匠给你修好,保准恢复如初,绝看不出来其中损伤。”
看着李泽锦手中握着那写了诗的扇子,孟长卿无端觉得刺目。
他反常地勾了勾唇,伸手拿过自己的破扇子,垂着目,余光瞥着蔡希珠,“不必了,我自个会找人修。”
李泽锦看他站在蔡希珠身边,问道:“表哥可与蔡娘子认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