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一飞一下握紧拳,思绪万千。
因他自己就是秦桧的私生子的关系,梁一飞以己度人,率先想到的,便是那秦月淮是高宗的私生子的可能性。
而高宗有熏腐之疾不能生子并非是什么秘密,不然也不会过继许多赵姓宗室中的孩童至膝下养着,因而,这一个念头甫一冒出来就被他自行否定了去。
非他的子女,可能是谁?
高宗排行第九,往上有八位兄弟,四位姊妹,往下还有四位兄弟……
梁一飞还没想出头绪的思绪被上首猝不及防的一声召唤打断——
“卿们来了。”
听到高宗的声音,梁一飞同并肩的几人一起执手行礼:“见过官家。”
这厢有人被高宗召来谈话,那厢与高宗低声谈了会话的王季便识趣地弯腰,给高宗告了辞。高宗点头,王季便昂首挺胸阔步而出。此番架势倒不像一位御医,反倒更像位在朝举足轻重的权宦。
行到梁一飞身旁,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王季顿了下步子,侧首看了他一眼。他这一顿足,同行几人不由都偷偷往梁一飞这处看。
谁都知道王季是高宗跟前的大红人,往前他的干儿子便轻易得了高宗提拔,如今瞧着是与梁三郎有一定交情的样子,且在朝为官的人小道消息最是灵通,梁一飞被秦桧带着参加有王季出席的秦家家宴的事情,他们也略有耳闻,几番消息一糅合,几人心下一惊,莫非……
莫非这梁三郎也要认王季当干爹?
似要验证他们的想法般,上首的高宗在扫视一圈后,开口夸道:“我这还是第一回见梁家三郎,果真是一表人才。”
梁一飞也没料到会如此突然地得了高宗注目,躬身谦卑道:“官家过誉。”
高宗随后又依次与另外几人寒暄,几句客套话后,便就开始谈及此番召见他们来的目的。
今日被高宗召见的人士皆是要出使大金的人,其中有大使暮伦、副使王宣、御史金宪,余下的,便是几个护送出使队伍的军中人士。
高宗叹息一声,朝他的臣子诉苦:“……庄子有言:‘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诚不欺人。如今一算,娘娘被金兵虏走已有整整十三年,此实在是我心中一大遗憾。每每做梦梦到她,都听她问我:儿为何久不接我回去?众卿这次出使金国,除却将爹爹与三哥的梓宫迎回,还请务必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啊。”
太上皇先后曾立过两位皇后。他的原配为姜氏,是钦宗、延庆公主、延清公主的生母,姜氏故去后,谥号永德皇后。之后,太上皇便立了韦氏,也就是高宗的亲生母亲为继后。
此刻高宗口中所谓的娘娘,便是他的亲生母亲韦太后。
此朝以孝治天下,高宗心挂生母,如此孝顺,这几位臣工自然不会阻挠,而是依照他的意思努力。
作为出使要员,暮伦拱手表决心:“官家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说服金人释放太后。”
王宣、金宪亦出声附和暮伦,表示会与金人多加谈判。
高宗幽幽看他们一眼,点头道:“卿家有心了。”
作为王琼的亲表弟,暮伦提早就从表姐处得了一些秦桧对此事的暗示,见高宗对韦太后此事极有期待,便又道:“金人贪婪无厌,想必要他们白白放太后归来是有难度的,臣以为,不如提早做些准备,只要对方的要求不过分,我方若是方便,便就应下。”
一旁旁听的梁一飞倏尔紧了拳。
什么才算不过分的要求?
提早准备些什么?
这时,秦月淮那句笃定的话蓦地在耳边重现——
“城中都在传,你们这不是去接太上皇的梓宫,是带着大周的钱财要去朝金人投诚。”
虽金人没掳过他的亲人,但梁一飞自小是听着金人的血腥残暴行径长大的。国仇家恨,大周人岂能这样没骨气,朝欺压掳虐过自己的同胞,囚死了一国之君的金人俯首投诚?
梁一飞表面沉静,手指却默默再收紧了些。
他分明年纪轻轻,但本就气质冷厉,加上军营中磨砺出了一股杀气,两厢汇合,便使他周身笼罩着一种冷酷狠厉的拒人千里。
与另几个官员谈着话的高宗无意中一瞥,便看到了梁一飞眼中的阴鸷,他定了几息,看着梁一飞虚了虚眸子。
*
安慰好了郑玉婷,郑士宴回到自己的住处,发现书桌上摆了一张请帖。
翻开一看,原来是约他明日去听风茶楼相聚。
近些日来,他的这位表妹陆苑常约他,且回回也带着她的夫婿唐尤一道前来。
郑士宴盯着帖子看了半晌,上面的字娟秀多姿,如瓣般,香气远播,清芬秀丽,亦如她的人。
思忖一会,他提了笔,写了张回帖,应了邀约。
次日,郑士宴按时到了听风茶楼,可从日落等到人定时分,他都没等到陆苑的人。
爽了郑士宴约的陆苑正手脚冰凉地站在唐母跟前,接受她婆母的责难。
“谁不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嫁入我们唐家这般久,没给生个一儿半女,心中愧不愧疚?”
“子观是我们唐家独苗,你既不能生养,就该想其他办法替我们唐家开枝散叶。”
“……”
看着婆母付氏的唇瓣张张合合,陆苑只觉得一阵耳鸣,再多一个字也听不进。
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当初对她慈爱有加的婆母,如今会常常对她恶语相向。
不止如此,听婆母的意思,这是要给唐尤身边添新人。是要添谁,她也看得出来。
陆苑忍了又忍,浑身颤抖又僵硬,在付氏的话越说越离谱时,她终究忍不住,问道:“娘可是忘了,当初我腹中的孩子为何没了?”
付氏刷地站起来,暴躁道:“你还敢顶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