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她动作,狭窄的小榻发出“吱呀”两声,在这静夜里,已是显不出多少男女独处的暧昧,倒让人听着无端有股刺耳的意思。
蔡希珠没再多说话,弯下腰,抖着手,穿上先前胡乱踢没了的一双蔡裕替她亲制的小皮靴,这才深深提了一口气,朝着有月光漏进的方向去。
看着她那小小一团黑影,鬼使神差地,孟长卿心中一坠,几乎是脱口而出:“珠珠,我……”
“不必多说。”蔡希珠一下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依旧在颤,却多了某种决绝之意。
门“吱呀”一声响起时,蔡希珠忍在眼中的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阖上了门后,沈烟寒养的狼狗朝她跑了过来,没叫没吠,只是看着她,一刻不停地摇着尾巴。
想起一句万物有灵,蔡希珠哽咽低声:“汤圆,陪我回去。”
汤圆依旧只是看着她。
*
次日早间,蔡希珠在蔡裕的眼皮子底下喝了整整三碗粥,还要起身再往碗里添时,被蔡裕一把按住了手腕。
蔡裕拧着浓眉,不解地问她:“珠珠,还没够么?三碗了啊。”
蔡希珠顿了顿,随后将碗放在了桌上,抬起一双浮肿的眼皮看蔡裕,一脸正色地说道:“爹爹,李四郎那厢的事,我同意了,我只想尽快行礼。”
不过是一夜之间,她就对与李家的亲事有这般翻天覆地的态度变化,蔡裕着实有些吃惊。
但此刻他也觉得蔡希珠想通为佳,便点头道了声好。
晚些时候,蔡裕要出门时,蔡希珠也要与他一道出门。
看着自己似乎已恢复如常的独女,蔡裕有些欲言又止,但想着她已应了婚事,该是收了心,不会与那秋望园的孟四郎牵扯出什么,便也没多说别的,只是嘱咐道:“穿暖和些,莫在外逗留过久。”
蔡希珠点头,“知道啦爹爹!你看我穿得够厚实了罢。我等你来给齐三哥他们换了药,然后就跟你一起回家,可好?”
蔡裕点了点头,替她将披风的兜帽罩去了头顶。
这一日,在秋望园生活的众人过得与以往似乎别无二致。
小娘子们在一处特意收拾出来制衣用的厢房中忙碌,秦月淮在书房读书写字,杨动在院中练身手,齐家养伤的养伤,刘燕挺着大肚子回去自家地方,张罗公公与祖母的丧事……
只有没回临安府的孟长卿有些无所事事。
躺在秦月淮书房子中一把沈烟寒特意定制的摇椅上,他将折扇开了阖,阖了开,半晌后,又将打开的扇面一把盖住了脸,在扇子底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秦月淮抬眉看他,带着看好戏的意思,问道:“你看起来很是焦躁不安,不安什么?”
扇子底下的孟长卿极快否认:“没有。”
秦月淮根本不给他一丝面子:“扇子开了八百回,气也叹了八百回,你心如止水?”
孟长卿被他说得一噎。
就在这时,书房的房门外传来一道女声,蔡希珠问:“秦七郎,我可以进来么?”
孟长卿像被谁踩到了尾巴,刷里就坐直起了身,脸上的扇子落地,发出急促的、响亮的一声“啪”,像极了扇在人脸上一巴掌的动静。
秦月淮看孟长卿一眼,忍笑道:“请进。”
蔡希珠端着托盘走进,一边朝秦月淮方向走,一边说道:“皎皎熬了参汤,说你和孟四郎各人一份。”
“有劳蔡娘子。”秦月淮起身迎接,端了其中一碗。
蔡希珠点头,又往坐在躺椅上的郎君处去,“孟四郎,这是你的。”
四目相对,孟长卿从蔡希珠眼中没看到任何不同于她见其他人的反应,就连一丝羞赧也无。
说不出来是何感觉,孟长卿也道了声有劳,便伸手去取。
蔡希珠将托盘往他眼前递,在孟长卿的手取了碗,正往回收时,他袍窝里落来了个东西。
孟长卿微怔,同时心头涌出一份微妙的期待。
蔡希珠将托盘置在一旁,背着秦月淮,她对孟长卿大声道:“我稍后再来取空碗。”
说罢,她转身离开。
孟长卿垂目,看到了袍中躺着一串玉,白净通透,价值不菲。
不是别人的,正是他自己的那串。
看着落在地上的折扇,孟长卿终是明白了,蔡希珠这是将她身上他所有的东西全给他还了回来。
他不会看不出来,是一种一刀两断的意思。
孟长卿那一颗浮躁不安的心,此刻骤沉。
他有些呆呆的,坐在本就不适合坐而是适合躺的摇椅上,放松了些力道,那椅子就前后晃了那么一晃,参汤沿着他的晃动也荡漾起来,一下子,就洒向了他新换的整洁衣衫。
狼狈不堪。
像极了他此刻的人。
秦月淮看着他,“孟四……”
孟长卿蓦地站起身,“我回去了。”
说罢,汤碗被他大力放在桌上,他朝房门大步走去。
蔡希珠刚出了秦月淮的书房,反身关上门,下一刻,门就被“吱”地一下打开。
她见孟长卿从内出来,侧目看她一眼,轻提着唇角,头也不回地朝秋望园大门迈去。
他的侍卫见他如此,也跟到他身后去,须臾,他们就消失在视野。
蔡希珠攥了下拳,一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