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川王府从此有了女主人,而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是她。
直至这一刻,顾予初再也忍不住了,转头用尽全部力气仓皇逃离。
她本就是这场感情中的逃兵,如今一朝被赦,可笑的是,却永困自己亲手所筑的危楼之上,暗无天日,永绝希望。
她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身后奏演的喜乐锣鼓如倒刺一般在她心中蔓延生长,鲜血淋淋,整个云京城都在为靖川王府的这场金玉良缘而沸腾着,向太华大道涌去的人前赴后继,唯有她逆流而行。
“这位客官,本店有新上的好酒,要不进来尝尝。”一个伙计打扮的少年羞涩的拦住她的去路,顾予初木然的绕过他,显然并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这位姐姐,我们的酒真的很不错,今日是我第三日上工,若再招呼不到新客,老板恐怕就要让我卷铺盖走人了。”
听到姐姐的称呼,女人本能抬头看了看他,而后心不在焉的建议道:“靖川王府这样大的热闹,那里人多,你可以去试试。”
“再热闹也与我没啥关系,若是去了,老板还会觉得我在偷懒。姐姐像是没处去样子,不如停下来坐一坐,我给你倒口水喝,不收你银子。”
小伙计认真的说道,这是一整个上午唯一肯停下里正眼瞧他的客人,即便做不成生意,他心里也是感激。
顾予初淡淡的笑了,谁都能看出来她无处可去,她竟然狼狈到如此境地了么?
罢了,她点点头,随着小伙子入了酒楼,交给掌柜一锭金子,她要一间避开太华道的厢房,还要几坛可以很快吃醉的美酒。
就这样,顾予初将自己关了起来,一杯一杯灌着自己。可她的酒量随了自己的母亲,越喝越是清醒。她默声的哭着,多日的疲惫加上酒精的催化,在不知第几坛酒尽的时候才沉沉的睡去,偷得了短暂的忘忧。
当她皱着眉头醒来时,窗外已然灯高挂,五彩斑斓。
她忘了,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这样好的日子,是他的,是所有的人,却与她无关。
她踢了踢身旁歪七倒八的酒坛子,竟然所剩无几,可她的心事却又重了千万。
那个迎他入楼的小伙计轻叩房门,端着一碗糯米汤圆送了进来。
“姐姐,这是老板送您的汤圆,我偷偷多加了几个。”
“谢谢。”顾予初淡淡的扯着嘴角,感谢道,而后扔出一锭银子,“再帮我上几坛酒来。”
“姐姐,喝酒伤身。”小伙计劝阻道,可这个时候老板突然冒了出来,赶走多事的伙计,应和着马上去办。
顾予初懒得去管生意人那些个盘算,盯着座子上那碗汤圆发起呆来,春宵一刻值千金,现在这个时辰,他们当真是夫妻一体,比翼双飞了吧。
想到这里,她不争气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早知今日这般下场,就该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至少哭起来理所当然一些。
“我听说,灵羽将军与太子殿下早有婚约,怎的又与靖川王成婚了?”
“你不知道,靖川王与灵羽将军是两小无猜,他为了娶得灵羽将军,不惜将所有军权拱手让与太子殿下,只为求得太子退婚成全这门姻缘。”
“没想到靖川王竟然不爱江山爱美人。”
“单明曦是真的漂亮啊,人间绝色不为过,我要是靖川王也选她。”
隔壁厢房里的酒客谈论着她最不愿提及的乐闻,顾予初心如刀割,嘴里的辛辣翻起了苦涩,怎的男人的心变的如此之快,快到她还未睁开眼睛,梦就碎了。
隔壁聊的越欢,甚至猜测起洞房烛里的缠绵悱恻,她实在没有心情再听下去,拎起老板送的酒囊冲入人头攒动的灯集会。
小情侣们提着灯从她身边经过,这个形单影只的女人提着酒囊一身酒气,人们纷纷侧目。
顾予初管不了这些,束渊曾告诉她,启都的那场水灯节,是凌不惑特意为她而办,而不过几年光景,她随他回了故里,可他却成了旁人的山河。
酒的醇香混着女人的心事,这场宿醉没有尽头。
跌跌撞撞,她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南月老祠后的仰春亭,正月里的云京天气严寒,虽根本没了荷的影子,但被人特意敲破冰面的十里荷塘之上,全是闪烁摇曳的灯。
灯的彩色印在碧波和漂浮的碎冰之上,梦幻和意境不输荷胜景,再加上周遭少男少女怀揣的春色,不知不觉中将这冬日变了颜色。
可这样的美好如此刺眼,已然醉了的顾予初无力躲闪,只是一个人枯坐在湖案浅水搁置的几块寂寞的石头之上,冷眼看着九曲桥上嬉笑打闹、谈笑风生的人来人往。
不知多了多久,湖心的仰春亭上的元宵曲会散场,伶人们坐着乌篷船陆续靠案,远处的画舫船也缓缓返程,即便今日没有宵禁,但时候到了,有家的人都知归处。
顾予初摇摇见底的酒囊,低哼一声,随手扔入湖里,而后借着酒劲,飞身轻点陆续靠岸的乌篷船顶,如鹤一般飘然飞落至湖心的仰春亭上。
伶人们见竟是如此潇洒的女子,纷纷探出脑袋一窥奇景。
仰春亭人去楼空,即便周边湖面有灯围绕,八面有写意的帷幔从廊上相随,可还是寂寥的像一座孤岛。
顾予初解开了身上的裘毛披风,一身红衣在鹅黄色灯笼下更显得朦胧,她环顾四周,湖面上的灯渐渐昏暗,破碎的冰面正如她破碎的心事。于是,她抽出佩剑,和着冷风,舞了起来。
这只剑舞,她为启帧舞过,却不曾为他。可笑的是,她今日做到了,他对她却再无期盼。
细数她不曾为他做过的事何止单单这一只舞,这也许是凌不惑对自己失望至极的原因吧。
顾予初泪如雨下,挥剑斩不断悔意及愁绪,混沌的意识,让她脚下绵绵而生,反而让这只剑舞显得更加飘逸和婉转。
伶人们兴致而起,叫停了乌篷船,默默为她和起了旋律,这样冬日寒夜的孤寂之美,也因大雪飘然而至,更添几分真实。
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之后,亭台之上的女人耗尽所有的力气和心底的温暖,方才醉倒了下去。
迷蒙见,她好似见到有船舶向她靠近,风雪之中裘皮披风下的那个挺拔的身影是她来不及拥抱的人,她默默祷告,希望这个梦再不要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