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盛景。
洪州罗府。
几位家主于正堂议事,从五彩销金的镂花门窗望出去,可见庭中花树开的灿然无比,如云蒸霞蔚。
若是没人开口说话,远远还能听到幽幽丝竹管弦之声,是家中乐伎、舞伎在习演歌舞——
在座几位家主不免想起,倘或没有什么巡按使突如其来寻衅挑事,此等春光明媚,正是各家该轮流置办宴席之际。
如往年一般,饮酒赏花观歌舞,岂不美哉?
其中章家家主,合着遥遥丝竹之音,在案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叹道:“最好的春景就那么短短数日,花期也是一般短暂。可惜今岁皆要错过了。”等对付走那位姜侯,必是到春末荼靡之时了。
这样想着,章家家主还有点遗憾,甚至想当场作诗一首以抒胸怀——
然后被打断。
虽说高卧无忧鼓腹而歌,吟风弄月及至放浪形骸,便是许多世家子的日常。但作为家主,尤其是上面有人的豫章世家家主,罗家主还是具备一定警惕性的。
此时也给旁人敲了敲钟:“据姜侯从前于京中多年行止可见,这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你们不是也常抱怨,这十来年间,想给族中晚辈谋个一官半职的,尤其是实缺,越来越难了吗?”
“这事儿与姜侯在吏部多年就扯不开关系。”
“你们别掉以轻心,更别弄巧成拙——”
说到这儿,罗家主特意转向方才信心满满的涂家主,问道:“投其所好?你知道姜侯之好?”
他这个京城有人的都没打听出来呢!
难道京中官员傻啊?姜侯在京中为官,尤其是为吏部尚书为相的那几年,怎么会没有人想‘投其所好’?
但姜侯无家族无儿女的,似乎也从未表现出什么特殊的喜好……也不是,听京中世家亲友提过,姜侯最大的喜好,似乎就是通过‘城建署’搞一些水泥混凝土之类的东西,甚至一个女人家,之前还捣鼓过什么火药矿灯,倒像是个工部尚书。
这些都属于大唐机密技术,因此对江南西道世家来说还是颇为遥远的,反正罗家主完全搞不懂,这是种什么爱好。
因此听涂家主说的信心满满‘他这份礼物,姜侯一定喜欢’。
罗家主就第一个不信这个‘一定’:京中那么多官员都不清楚,你老涂就知道?你开了天眼了?
不是他看不起人,而是老涂这人,这想法有时候稀奇古怪的——上次提出来给崔少卿送美人的就是他。
这话从嘴里冒出来前也不想想这靠谱吗!你这是送礼还是拱火啊?
反正罗家主换位处之带入了下:这不就相当于……有人给自己夫人送两个美貌少年郎吗?甭管罗家主自己有多少姬妾,但对他来说,夫人肯定也是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的。
于是一想就上火了。
因而,此时罗家主一定要涂家主先说出来,他准备的礼是什么。
涂家主还磨叽了一下,才不情愿道:“人。”
罗家主血压顿时就上去了:“我不是说了,不要送人!你送人给姜侯,崔少卿就能欢喜了?他便不是巡按使,也是朝廷命官,还是当今陛下潜邸旧臣,哪怕多年来仕途总不顺,未至权臣重位,但……”但也不是不存在啊。
是,在外人看来,崔朝的仕途绝对算不上平坦顺畅,起码远不如其夫人。
毕竟当今也已登基二十余年,从晋王府出身的旧人,多有宰相重臣,而崔少卿多年来却一直在边缘部门打转。
不过罗家主还是那句话:人家仕途不顺,也不代表不存在啊。
而且若是姜侯夫妻感情深厚,你这给谁送人,不都是添堵吗?
罗家主还未说完,就见涂家主摇头道:“罗公也太狭隘了。”
罗家主:……
半晌才挤出来一句:“好,涂公不狭隘的‘高见’为何,我洗耳恭听。”
涂家主继续摇头:“谁说给男子官员送人,就一定是送姬妾,给姜侯这种女官送人,就得送‘面首’?”
狭隘,这心思,真狭隘。
涂家主还反过来开始教育别人了:“你们啊,要不就是道听途说,要不就是闭门造车。我却是派人去江州细细打听了——”
“从前在京中,姜侯是宰相又掌吏部,为公正之名不露喜好很正常。但出门在外,所带之人,必是用的最顺手也最偏爱之人。这不就看出姜侯的‘喜好’来了?”
涂家主说到这儿,其余人不由也觉得:好似有几分道理。
“这次巡按使之伍中,几位书令史都是出了名的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