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故意隐瞒,”独孤信道,“城破之日,宫室毁于火中,玺印也在溃逃之时失落。”
临别时,独孤信最后说了一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只望往后没有需要我报恩之时。”
谢韬不语,拱手道别。
长宁被外公牵着,只字不语地走入雨中。
梦中种种,似真似假,好似一张写满了字的白宣,被投入了水缸中,墨迹全部晕开交融,混沌难解。
长宁只觉得头也痛,背上也痛。
有人唤他“麟儿”,也有人唤他“长宁”,还有那句话在他的梦中反复回荡——“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我若不爱她,她便能好好活着......”
他一时坠于梦中,一时又被扯出来。
恍惚间,他能听到谢燕鸿在与人说话。
“他怎么还没醒?陆少微,你不是道士吗?活死人肉白骨都能行,怎么没能让他醒过来?”
另一人声音咋咋唬唬的,嚷道:“活死人肉白骨?你当我是神仙?我早就说了他有血光之灾!我算的卦没有不准的!”
“你!你这个乌鸦嘴......”
俩人在叽叽喳喳地吵架,实在是吵得不行,长宁想要翻个身,却感觉到头疼欲裂,与头疼比起来,腿上的箭伤倒似不怎么疼了。他想喊俩人闭嘴,但费劲了全身力气,也不过发出了个单音。
就这么轻轻的一声,竟也被正斗嘴的谢燕鸿听见了。他忙扑过去,趴在长宁身边,急急问道:“怎么了?哪里疼?渴了?还是饿了?”
长宁还是闭着眼,嘴唇嗫嚅,谢燕鸿听不清,附耳过去,总算听明白了。
长宁说:“闭嘴。”
谢燕鸿愣愣的,转头看向陆少微,问道:“他怎么又晕了?”
陆少微翻了他一个白眼,说道:“睡着了。”
他们三人所处的是树林深处的一个山洞,估计是猎人打猎休憩时的藏身之处,里头还有些火石、干草之类的事物。谢燕鸿把山洞里的干草都摞到一起,长宁就睡在干草上,厚裘盖着。生起火来,外头还是白茫茫一片,又下起大雪来,洞里却暖了。
谢燕鸿开始时还担心:“生火会不会暴露行踪?”
陆少微靠坐在洞壁边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梗,翘着腿一抖一抖的,说道:“放心吧,这么大的雪,看不出行踪。”
长宁腿上的箭簇还不敢拔,缺医少药的,怕血止不住。陆少微粗通些医术,敷上他随身带的一些草药,粗略包扎起来。他还帮那匹跛脚的黑马也包扎了。山洞狭小,两匹马都曲着腿跪着,探头去嚼长宁身下的干草,谢燕鸿伸手去将它们拍开。
浑身都暖起来了,谢燕鸿这才放松了一些,看向陆少微,说道:“你到底是谁?”
陆少微说:“我是陆少微啊。”
问了等于白问,谢燕鸿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帮我们?”
陆少微说:“卜卦卜出来的。”
谢燕鸿挨着长宁坐下,双手抱着腿,问他:“那你能不能卜一卦,我们之后会怎么样?”
陆少微晃晃脑袋,悠悠然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他一动,身上便传出“丁零零”的脆响,谢燕鸿好奇,探头过去看,见是陆少微腰间绑着一个黄铜色的铃铛,上端呈“山”字形。
“那是什么?”谢燕鸿问道。
陆少微拿起铃铛,摇了摇,说道:“这是道家的‘三清铃’,我师傅传给我的。”
谢燕鸿还欲再问,陆少微翻身坐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摸了摸肚子,说了句“饿”便走到雪里去,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谢燕鸿往火堆里添了点柴,让火烧得旺些,人往长宁身边缩了缩。
火堆已是极暖,长宁身上却更暖,近乎于发烫了。
谢燕鸿心底一沉,摸了摸长宁的脑袋,热得烫手。他连忙从山洞外头捧来一堆雪,敷到长宁的额头上,山洞里暖,雪很快便化成水,谢燕鸿用衣袖将水擦干,又从外头再捧来雪,如是好几次,他的手冷得通红。
陆少微从外头回来,拍去满身的雪花,将不知哪里挖出来的几个小得不行的土豆扔进火堆里,瞅了长宁一眼,便道:“得去有人烟的地方,搞点金疮药来,箭簇也要挖出来,不然烧起来要把人烧死的......”
外头的雪一时半会儿不见停,长宁又晕着叫不醒,能去得了哪儿?
正在此时,长宁却醒过来了。
他似乎听见了方才的话,挣扎着坐起来,吓得谢燕鸿忙去扶他。长宁却拂开他来扶的手,猛然发难,翻身扼住谢燕鸿的脖子,将他掼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