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谢三的命固然重要,也不能赔上自己唯一的儿子。
端起茶杯,仰头灌入喉咙,一抬头,便看到了跟前案上摆的一块牌位,那是自己的第一位结发之妻。
算是槽糠之妻。
自己离开凤城的那年,家中几乎揭不开锅,临走之前,他与自己的妻子道别,“等我赚钱回来。”
可这天下有本事的人太多,他被埋没其中,手中无权无势,哪里有那么容易立脚。
当过挑夫,卖过苦力,所赚来的钱财却是寥寥无几,后来无意之间得了王氏的青眼,从马奴一跃成为王家的女婿,谁不心动。
人这一生,到死不过是黄土一捧,唯一能留下来的,便是流传给子孙后代的祖业。
于是他抛妻弃子,攀上了高门,一心想要光宗耀祖,这些年也不负所望,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为裴家攒下了基业。
可惜不如人愿,膝下再无子嗣,只剩下了当初被自己抛弃的儿子。
即便他不认自己,自己也别无选择,得为他做打算。
天下人都知道,皇上也只有太子一个儿子,生母贵为皇后,将来的江山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不知从何时起,局势却悄悄地发生了变化,直至今日,靖王进宫,便彻底颠覆了他心中的推想,倒是有了另外的打算。
庆幸没将自己的儿子也拉进来。
真有一日,皇帝改了主意,太子失宠,靖王上位,他裴家依旧还有希望。
自己这头也不能有半点松懈,未来的事情谁也料不准,他没谢道远那么傻,紧要关头最忌讳的便是沉不住气。
谢家的那位三公子必须得除,“选几个可靠之人,把人先引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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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卿手里的刀一路抵着姑娘的脖子,进了对面山头的农舍。
农舍的门被推开,里面一位中年农夫回头见到这阵势,吓得跪地连连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几人奔波至此,只为找个安顿之处,并无恶意,闵章先进去打探一圈回来,同谢劭点了下头。
谢劭上前走到男子跟前,态度客气,“出门路过此处,借个地方歇歇脚,还请大叔行个方便,腾出几间屋子,再备些吃食,银钱我照付。”
明晃晃的刀子都抵在人脖子上了,他能不答应吗,农夫颤颤巍巍地道:“好汉要是不嫌弃,请吧。”
裴卿这才松开了手上的刀。
姑娘得了自由,忙站到一边,脸上的恐惧并未退去。
周遭就这么一家农户,裴卿也早猜到了那姑娘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力气倒是挺大,胳膊上的一刀不浅。
把人让到屋内,农夫立在门槛外,客客气气地道:“各位好汉先坐会儿,灶台上有茶水,先解渴,我这就去给各位备吃食……”
此处虽是农舍,但不可不防,裴卿走在最后,转身跟了出去。
没走几步,农夫突然扭头盯着还站在那迟迟不敢上前的姑娘,呵斥道:“愣着干什么,哑了又不是聋了,还不去给几位好汉收拾屋子。”
姑娘慌忙点头,匆匆往前,被裴卿吓了一路,一双腿早就软了,不慎跌在了地上。
农夫看得鬼冒火,冲上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人往上提,嘴里咒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养你有什么用,杀千刀的死丫头……”
正要拽着她的头发往前拖,转头便见一把刀抵在脖子上,农夫脖子僵住,脸色都变了,“好,好汉有话好说……”
“放手。”裴卿目露憎恶,“某生平最为憎恨欺负妇孺之人,畜生鼠辈不过如此。”
农夫急忙松手,“放,我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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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荒郊野外度过了几日,总算有了安顿之地,太子的人虽说暂时找不上来,同样他们也打听不到山下的消息。
算日程,王爷应该到了东都,不出意外,今日就便会派人来南城接应。
消息一出来,太子必然会坐不住。
从进东洲后,太子不惜布不了天罗地网,到最后靖王却还是躲过了他的千军万马,从他眼皮子底下到了东都,太子怎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们的处境只会比起之前更糟。
连圣旨都能假造,以太子的性格,会不惜一切代价对自己赶尽杀绝,即便南城所有的城门打开,他们也不见得能安全。
城门不能走。
唯一安全的,是走王爷同样的路,进暗道入东都。
他能想到,王爷也能想到,如今赌的便是皇上对他谢家的态度,若皇上相信他谢家,明日之内便会派出一队人马从后山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