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日,如同过了三秋,每一刻于她都是难熬,好不容易下了山,城门又出不去,找不到救兵,她都快急死了,几番辗转,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天黑。
跟着魏公子找上山时,自己并不确定他人是不是还活着,一颗心悬着,慌恐又紧张。
不敢去想,他要是再也回不来了,自己该怎么办。
憋到如今,终于见到了活人,只有把人紧紧地抱进怀里,才能抚平她这一日的心慌意乱。
谢劭被她按在了水潭里坐着动弹不动,就凭这股力气和冲劲儿,不用再去怀疑,确实是他的小娘子回来了。
卡在石峰里的这一日,他眼前全是小娘子临别时的那张泪脸。
当时情况危急,只想着要把她送到安全之地,人一走,却又觉得内心空空荡荡。
两人能走到一块儿,本就是阴差阳错,并非两情相悦,当初她能同意留下来与自己将就,他也知道,是因为她心疼温家老夫人,和自己的想法一样,想活给所有人看,即便是错了,他们也能过得很幸福。
之后两人自取所需,本不应该有交集,却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对小娘子生出情愫。
细细一想,也并非意外,小娘子容颜绝色,性格好,谁不喜欢。
本以为她已经到了东都,这辈子大抵没了机会再相见,如今她却从天而降,把他抱在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是不是也证明了,她是舍不得自己,在意自己的,这样的感觉太踏实太温暖,一切的理智都抛在了脑后,不想去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或是斥责她不该出现在这儿,甚至对她的出现内心还有了一份愉悦,忍不住也搂住了她,手掌抚住她的后脑勺,脸贴着她,安抚道:“温二,我没事。”
小娘子抱得更紧了,边哭边嚷着,“我不走了,你别让我一个人走,我要跟着郎君,就算死,我也认了。”
一日的束手无措,温殊色早就后悔了。
她从小就没有承受苦难的本事,从昨夜到今夜,对方的生死全系在了她一个身上,她却爱莫能助,那等子灭顶的绝望,她不想再去承受一回,太子的人来就来吧,还不如给她一个痛快呢。
“呜呜呜……”小娘子嚎啕大哭,全然没了白日里的冷静和端庄。
身后的魏允举着手中火把,适才小娘子求上门来时的冷静和勇气还历历在目,如今再瞧,落差太大,一时之间看愣了神。
藏于石头后的裴卿和闵章也早走了出来,无比惊叹小娘子的伉俪情深,人都走了,竟然跑了回来。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靖王是不是也回来了,抬头一看,突然见到了一张陌生面孔,目中瞬间露出防备。
靖王离开时身边并没带人,且跟前公子的穿衣打扮,也不像是靖王的人,裴卿出声问:“请问阁下是?”
魏允拱手,客气地报了家名:“某乃京都魏家的孙子辈,家中排行为首,单名一个允字。”
陡然听到小娘子之外的陌生嗓音,水潭里的郎君这才回过神,终于抬起了头。
魏允的目光也恰好落在他身上,额首冲他一笑,“想必这位便是谢家三公子了。”虽说不太好打扰,但不得不出声提醒,“此地不宜久留,各位公子,先上去再说。”
—
一把山火把林子烧得乌黑,又下了一场暴雨,太子的人马在谷底搜了这半天,就快把上头夷为平地,到处都是踩出的稀泥脚印。
上去的路不好走,三人身上又有伤,相互搀扶,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爬到了最初的山路上。
裴元丘的人马彻底地撤走了,原地只余下了几堆火星,马车倒在地上,狼藉还在,地上躺着的那些人却都被拖走了。
包括王府死去的几名侍卫。
三人去悬崖时,王府的侍卫并没有跟上,以死为他们拖延了逃命的时辰。
雨水一冲刷,血迹浸进土壤,道路染红了一大片,活生生的人,陪着几人走了这一路,谈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如今说消失就消失。
几人目光沉痛,谁也没有说话,却一刻都不敢停留。
山下太子的人在搜城,只能继续往林子深处走。
避开了那段路后,一行人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实在走不动了,到了一处有水的山腰方才停下歇息。
昨夜三人被追兵逼上悬崖,身上都备好了铁钩,跳下去的瞬间抛出铁钩,及时挂在了崖臂和树干上,再艰难地攀上山崖,找到一处石缝藏身。
山火烧起来的那阵,几人差点没被浓烟熏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老爷及时下了一场雷雨,火势没烧起来,军府的人却不死心,围着山谷搜了一天一夜,迟迟不退,几人被困在石缝里动弹不得,腿脚磨破了皮,最后又跌下山崖摔了那么一跤,这会身上到底都是伤,行走在死亡边缘行,又没进半点食物,又累又饿,个个面色早已苍白。
魏允上山时,都准备好了,让小厮把包袱拿出来。
谢劭靠着树干坐下后,尽管脸色不好,精神却极好,目光盯着小娘子从对面的公子手里接过了包袱,笑着道了谢,转身又朝着自己匆匆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