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蒙心中一凛,“不好!”
几个道士无足轻重,自家主子绕了这样大一个圈,分明就是有意要将柳遥引到此处的。
他们先前以为山上的幻境都是主子在无意中制造出来的。
可如果对方从一开始便是有意为之。
邵蒙不敢再浪费时间,踢开扑来的士兵,朝无头小厮道:“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必须马上找到主子和柳公子!”
寒风呜呜作响,血水从石壁滑落,一直流淌到脚下。
原本的山洞已经不见了踪影,四周空间开阔,鲜红的血水映照着月光,柳遥肩膀轻颤,手里紧握一枚古旧的符纸。
复杂的咒文在符纸上不断流转,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圣祖金符?”对面人睁着血红的双眸,语气似在赞叹,“胆量不错,居然能将我封住。”
柳遥抖得几乎站不住,虽然穆仙师有告知过他圣祖金符的大致用法。
但他也没想到自己在情急之下居然真的能成功。
不过就算成功了也用处不大,用在活死人身上尚且只能维持一刻钟的能力,放在殷月离的身上只会更加短暂。
可他确实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现在想要做什么,”眼前人笑容温和,“和那个苦修士一样,再将我封在止戈山上二十几年?”
“不过可惜,你只是个普通人,恐怕还没有他那样的本事。”
“没有,”柳遥眼眶都红了,“我没想过要将你封起来,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抹除自己的人性,就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吗?”
“不是非要抹除人性不可,”殷月离收起笑容,再没有一丝怜悯,“你该问我,当初为何要选中你,成为我的祭品。”
柳遥浑身一僵,忽然明白过来。
祂早厌倦了这场假扮凡人的游戏,从沉睡醒来那刻起便想着将一切彻底终结。
柳遥是祂的祭品,也是祂为凡人的自己亲手选的那把刀。
二十年前,止戈山上那场围杀已经帮祂消磨掉大部分的人性,祂封闭了自己的意图,刻意与柳遥亲近,就是为了让柳遥将那柄短剑送进祂的心口,让祂仅存的人性于痛苦中彻底消散,再不复存在。
只可惜,期间出了一些差错。
也许是受到自身人性的影响,祂对柳遥似乎也升起了少许兴趣。
“不过无妨,”对面人红眸清澈,映出银白的月光,“圣祖金符的效用有限,即便你清醒过来,我也能隐去你的记忆,让幻境不断重复。”
“长长久久下去,早晚有一日能够成功。”
“而等成功之后,”祂温柔道,“我会与你一起沉到黑暗深处,永远都不会分开。”
岩石,树下,被白雪掩盖的枯草间,浓黑的阴影翻涌挣动。仿佛有无数道视线一齐注视着柳遥。
“金符失效了,”祂走上前来,将手抚在柳遥的脸颊上,“再来一次,希望你这一回能够成功。”
“不会成功的,”思绪再次变得昏沉,柳遥努力扯住对方的衣袖,“人性也好,神性也好,我的月离只有一个。即便你没有骗我,我也永远都不可能对你动手。”
而这才是他之前几次醒来的真正原因。
殷月离曾经给他下过蛊惑,只要他有半分想要抹去对方神性的意图,那一剑早就已经落下了。
“你想消磨掉人性,是因为人性让你痛苦,可喜怒哀乐,原本就是人性的一部分。”
“你可以隐去我的记忆,也可以继续尝试,随便多少次都没有关系。”柳遥声音微弱,已经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了,几乎用尽浑身的力气。
“可如果你到最后还是失败了,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给你证明,人性除了痛苦之外,还有其他更多的东西。”
祂没有松开手,只静静望着眼前人无力的抵抗。
“留下来。”
冷风吹过林间,月亮始终悬挂在半空,薄薄的银纱笼罩在柳遥的面颊。
原本还是短剑形态的阴影再次化成黑猫,直接朝着殷月离扑来。
不知什么缘故,祂并没有躲开,任凭那一小团黑影落在自己的眉心。
大段记忆涌入脑海,有两人一起吃饭的画面,有两人一起写字的画面,也有晴天里,祂举着伞,站在茶坊楼下,柳遥从窗子探出头来,冲祂甜甜一笑。
有声音越过那些画面,清晰落在祂的耳边。
“和我一起回家吧。”
树林内,邵蒙拼命冲破幻境,一眼便看到山崖下面阴影翻滚,浓重的血腥味压得他几乎无法挪动。
他知道这是主子已经完全找回力量的征兆,从今往后。作为凡人的皇子将军将被彻底抹去,之后留下的,只有边疆蛮荒信仰的邪神。
而就在邵蒙已然绝望之际,他看见银月落下,日光从天边升起。
无头小厮拼命挥舞着手臂,几乎手脚并用的,给他指着不远处的方向。
邵蒙下意识望过去。
山崖深处,晨曦映照之下,殷月离神色平静,怀里抱着一个已经熟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