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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她按照猎户娘子的指示找上了那姓张的养鹰人,给了他三十两银子做定金,让他替她上望夫石上采药,事成之后,会再付他二十两作为报酬。

这对于山间的百姓来说,是一笔巨大的收入,而张大牛向来擅长在山壁上来去,这钱若是不赚,便是傻子。

于是便答应了下来,带上了护具和工具,和叶柒一道上了望夫石的那座山崖。

张大牛确实有几把刷子,除却做安全准备、探路花了些时间,待正式上手,不出小半盏茶的时间,就把草药给她摘了下来。

叶柒笑道:“总之,这关咱们算是过了。”

李峥愣了愣:“可不是自己摘的没事吗?”

叶柒道:“当然没事,做事需灵活,把这对自己来说困难之事交给更为擅长的人岂不是更好,再说,若是我出什么意外了,颂清可怎么办?你们不都让我多想想你们吗?”

“说得好!”

叶柒话音刚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赞叹,那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众人诧异之下,循声望去,只见小药童引着一白衣蒙面女子向他们走来,说话的,正是这女子。

待小药童和白衣女子在他们面前站定,那白衣女子道:“姑娘所为,我甚是欣赏,我见多了前者为后者牺牲,后者被救活后得知前者为其而死,变得疯癫或者殉情的悲剧,因此即便要救心中重要之人同样要顾虑自己的性命,一味的牺牲也是对生者的性命不负责任,世间方法千万,不可不知变通。”

叶柒怔愣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她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盈盈秋水又带着分慈悲为怀的、悲天悯人的气度:“您是……”

旁边的小药童笑吟吟道:“这就是我家先生!”

“您就是胡不羁?清潭山小神农胡不羁?”

“正是!”

所有人都愣住了,胡不羁原来不是个男人,而是名身形窈窕的女子!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

叶柒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对胡不羁道:“胡大夫,既然如此,是说,我过关了?”

“嗯。”胡不羁轻轻点了点头,虽隔着面纱,叶柒也能听出她声音中的笑意“诸位随我进来。”

胡不羁的清辉堂内一路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内部分门别类格外清晰,前厅是诊堂,专门用来看诊,还有专门制药的药房,用于药浴、针灸、拔罐的诊疗室、供重症病患留山治疗的房间,各个区域都被走廊串联了起来。

四人跟着胡不羁进了诊堂,此处药香味更浓,叶柒发现味道正是从胡不羁案桌上的小香炉内传来的。

像是发现了叶柒的视线,胡不羁解释道:“炉内我点了安定香,可帮病人们消除紧张,安定情绪。”

叶柒点了点头,心下不禁觉得胡不羁的心细,来这的病人多数命悬一线,闻到这味道,再焦虑的情绪,都可被渐渐抚平下来,乖乖配合胡不羁的治疗。

胡不羁安排众人坐下,自己走到了案桌前:“情况我已听药童与我说了,具体的,一会儿待我把完脉再说。”

胡不羁取了一根丝线,让叶柒帮忙绑在木颂清的手腕上,叶柒依言照做。

众人看着胡不羁捏着丝线,闭眼不语悬丝诊脉,也一言不敢发,静静在旁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胡不羁睁开眼来,让叶柒把丝线取了回来。

她道:“一会儿,我会问公子一些关于病症的问题,还望公子认真回答我,我全部会先记录下来。”

“好。”木颂清答道。

胡不羁抬手准备研墨,但不知是否是面纱太长,总是遮挡视线,她索性将面纱取了下来,一张秀美雅致的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叶柒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禁捂住了嘴,下意识地看向了戚云璋。

只见他也失了神,双眼紧紧凝视着面前的胡不羁,薄唇微颤,喃喃地唤了一声:“阿宁?”

眼前的胡不羁竟与徐宁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容颜褪去了当年的稚嫩,变得更加成熟,且多了一分沉着冷静的气质。

在场除了从未见过徐宁画像的李峥,几乎都有些愣住了。

胡不羁察觉到了房间内明显的气氛变化,不自觉的微微蹙了蹙眉。

她虽不知为何大家突然都安静了下来,但隐约感觉到了一道炽热的视线始终黏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胡不羁下意识地找寻是谁这般放肆地用视线纠缠着她,这着实让她有些恼怒了起来。

戚云璋直勾勾地凝视着胡不羁的脸,目光痴缠,舍不得离开,就在这个时候,胡不羁忽然转过头来,与戚云璋四目相对。

戚云璋一时恍惚,隔着数尺的距离,却好似在一瞬间跨越了时间。

他忍不住上前了几步,忐忑地站在胡不羁的面前,张了张嘴,又不敢开口,生怕这份幻想会被打破。

倒是胡不羁眉间一蹙道:“公子为何这般盯着我看?让人不喜。”

戚云璋心头仿若被人重重锤了一记,往后倒退了一步,脸色白了白,张口道:“你……不记得我了?”

胡不羁动了动手,将长袖往上收了收,露出了洁白的皓腕,她提着笔,一脸莫名:“我为何要记得你?莫非公子曾是我的病人?”

戚云璋愣了愣,又道:“戚云璋,我的名字,你可有印象?”

她上下将戚云璋打量了一番,却是无缘无故太阳穴隐隐作痛了起来,她手上一顿,心里莫名的烦躁了起来,张口道:“我确实不认得公子,公子定是认错人了。”

戚云璋闻言默然。

他不知究竟是胡不羁失去了和他相关的记忆,又或是,她只是与徐宁相像的一个人,而非徐宁。

戚云璋无法断定此事,便不由踌躇了起来。

“你……”

他张了张嘴,才吐出一个字,那边的胡不羁,忽地一拧眉开口道:“戚公子,你今日本是为朋友求医而来,现在我要为木公子看病,请你莫要再纠缠。”

见她神情,显然是真恼了,戚云璋脸色又白了几分,一脸失落地退到一旁。

叶柒见状,悄悄走到他的身边,将人拉到门口道:“不如,你先出去。”

戚云璋看了叶柒一眼,苦笑道:“抱歉,耽误你们的事了。”

叶柒道:“谁与你说这个了,戚兄,你聪明一世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

“嗯?”戚云璋挑眉,不知叶柒为何突发此言论。

叶柒叹了口气,开口道:“我们谁也不知胡不羁和当年的徐宁小姐有何关系,但这清辉堂中定有人会知道胡不羁的一些过往,你不如趁此机会打听一下,或许会有什么收获呢?”

戚云璋如醍醐盖顶,明白了。

历史对于个人而言亦是存在的,是人便有出生经历过往等一系列的信息,他们初来乍到或许对胡不羁还毫无所知,但清辉堂里与胡不羁朝夕相处的人,定然会知道些什么。

戚云璋向叶柒拱了拱手,叹道:“戚某,受教了,多谢。”

他回头又看了胡不羁一眼,舒了口气,悄然出了门。

胡不羁看着戚云璋无声同她说了一句“抱歉”后转身离开,心里头莫名觉得空落落的,她暗自气恼,恼这男子给自己带来的无端情绪,竟让她有一丝无措。

旁侧,木颂清将胡不羁的神情变化看在了眼里,他若有所思间叶柒回到了他的身边,手轻放在他的肩上,木颂清抬头看看了叶柒一眼,不禁嘴角一勾,带上了笑,两人眼中都有相同的答案。

这世间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相像的两人呢,其中定有缘故。

胡不羁回过神来,知自己竟将病人置于一旁不闻不问,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她道:“木公子,那我们开始吧。”

木颂清点了点头。

清辉堂外,九曲回廊链接着各个区域。

戚云璋一路走来,遇见的皆是一些年岁不大的药童,穿着清潭山清辉堂标志性的白衣,见着他皆是彬彬有礼地弯腰行礼。

戚云璋要找的自然不是这些孩子,只有年岁越长的,才能越清楚当年的事情。

他顺着回廊拐了个弯,前方是清辉堂的药堂,但凡制药、配药,皆是在此。

戚云璋迈步走了进去,药柜前有一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在对着手中的药方抓药,听到动静,回过身来,见是一陌生人,微愣了一下,道:“公子可是迷路了?”

戚云璋拱手道:“多谢老丈关心,我好友正在被胡大夫诊治着,我便出来随处逛逛。”

那老者了然地点头:“既然如此,公子不如在此坐一会儿,前头是病患住的居所,有部分患者的病会传染,因此闲杂人等没有山主的许可,可不得随意踏入。”

“山主?”

“哦,便是胡大夫。”

“原来如此,谢谢老丈提醒。”戚云璋恭敬不如从命,一撩下摆在药柜前的茶案上坐了下来。

老者为他倒了杯药茶,道:“此茶用了些养血补气的药材所泡,我见公子脸色苍白,有气虚之症,不如试试。”

戚云璋顺从地举杯喝了一口,状似无意地开口道:“老丈在这清潭山待了多久了?”

那老者微笑道:“已有四十余年了,我曾是前任山主的侍从,在学医这事儿上没有多少的天赋,只得认认药材,在此帮忙抓抓药。”

戚云璋笑道:“人各有其职,此间这么多的药材,老丈都能记得住,也是老丈的本事了。”

“公子太会说话了。”老者被戚云璋这句话夸到了心坎儿上,脸上的微笑都加深了几分,他笑道“见公子一表人才,定然也非是俗人。”

“嗨!”戚云璋摆手“我不过是一个开茶馆的商人,俗得很。”

他又叹了一声道:“哪比得胡山主,钱财于眼前不过过眼云烟,脱俗得很,我自愧不如。”

戚云璋把话题自然过渡到了胡不羁的身上,那老丈赞同地点了点头,叹道:“毕竟是经历过生死之人,心境与追求已是不同。”

“哦?此话怎讲?”戚云璋敏感地抓到了老者话中的信息,忙追问道。

老者叹了一声,他觉得戚云璋和善,也不自觉打开了话匣子道:“山主她并非从小生活在清潭山上,而是被她师父,也就是前任山主贺神医在十一年前救回来的。”

十一年……

戚云璋的指尖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徐宁正是十一年前掉落悬崖,随后失踪的。

他强作镇定,听老者继续往下说道:“贺神医是在山崖下捡到重伤的山主的,判断应是从山间掉落所致浑身骨折,若是平常人早就已经死了,可她仍吊着一口气,求生欲望极强。贺神医见此,便用药吊着她一口气,将人带回了清潭山诊治,用了整整六个月的时间,才将人从地狱里拉了回来,只是山主她一醒来,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不记得自己爹娘,更不记得家住何处,贺神医说她是得了离魂症,因此派人出山打听消息,想要找到山主的家人,但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戚云璋哑了哑嗓子,当时徐宁落崖之后,戚徐二家只找了小半个月就放弃了,毕竟以常人来看,从这么高的山崖上摔落又怎么还会活着?再加上当时捡到徐宁的鞋子,便以为,尸体是被山间的野兽所瓜分没了。

哪里想到,徐宁有可能被人所救,在另一处昏迷了整整六个月。

六个月,足够让徐家小姐失踪的消息沉淀下来被别的八卦所替代,因此贺神医即便派人下山打探消息,也可能什么都打听不到。

戚云璋眸色愈发深沉,他克制着情绪,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老者叹了一声“历经了生死,山主对过往早已看淡,便拜了贺神医为师,为自己取名不羁,意思便是不羁于过往,一切从新开始。山主又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使得自己恢复得与常人无疑,可自由行走。由此开始,贺神医便开始教山主医术,山主也却有天分,不过五年,便已将贺神医的一手神技全然学会,而后便是青出于蓝,也正是如此,在贺神医归去时才放心将山主的位置传给了自己这后来居上的徒弟。”

听到此处,戚云璋几乎可以断定,胡不羁就是徐宁。

徐宁自幼就是过目不忘,不管学什么都特别的快,这能力,常被徐伯父感叹道,若徐宁是男子,说不定徐家便要出一位文武双全的状元了。

戚云璋记得那时徐宁颇为傲娇,与他说,就算自己是女子,也可有一番成就。

如今,徐宁就是名闻天下的毒医胡不羁,这可不实现了当年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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