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说法让叶柒产生了好奇心,如今京城盛行的皆是那甜中带一丝酸的葡萄美酒,此外的她还真从未见过,由此便让傅思瑞打一杯来给她尝尝。
叶柒接过傅思瑞递过来的酒杯,小半杯乳白色的液体散着淡淡的奶香,叶柒抿了一口,唇齿间皆是浓郁的奶味,淳厚又温和,带着淡淡的酒味滑过喉间,如同娘亲的手一般温柔。
一口下肚,回味无穷。
傅思瑞见她的神情随着这杯酒液见底变得柔和了起来,他嘴边挂上了淡淡的笑,解释道:“那年中原的酒都以浓烈、追求刺激为主,因此当届的斗酒会上,出奇一致的都是入口辛辣的烈酒,而西域春的出现,着实给酒客们带来了不一样的新鲜感,最后更是高票得胜。”
叶柒听得入了神,片刻疑惑道:“可我们这行不是向来追求百花齐放、新鲜异同,怎的那年出的都是类型一致的东西?”
傅思瑞叹了口气:“此事和你们叶家有些渊源。”
“嗯?”叶柒一愣“此话怎讲。”
“你带来的岁寒,是叶家时隔多年所做的季节限定,一出产便带来了极大的影响力,此后各大酒坊争先效仿,就想造就一个岁寒第二,希望能够短时间内造就奇迹,给酒坊带来巨大收益。”
叶柒懂了,这个心态说白了就是盲从,见着别人因此收获了利益,便觉得自己也可以做,照搬一模一样的模式能有多难,且他人都提前给测试过了市场需求,怎么会失败呢?
可是,这种观念里头甚至带有一丝轻视和眼红,同时还带着一丝焦虑的气氛。
由此他们忽略了,“岁寒”在产出前,叶老爷子付出的努力。
叶家那时已经涉足了多个行业,生意兴隆,逐渐迈向长安首富之路。她的父亲那时与她现在一样,刚接手酒坊的生意,花了两年的时间研制新酒,也就是岁寒。
叶柒当时还没有出生,但从旁人口里也好、眼观着洪师傅他们制酒也好,就知道研制新酒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她爹在这方面也不是个极有天赋的天才,因此跌跌撞撞、磕磕碰碰了两年,才做出了岁寒。
可后头也因为叶老爷子觉得岁寒的配方上仍有缺陷,口感并未达到完美,因此在限定销售后便匆匆下了家,成为了行内昙花一现的酒。
或许也是因为这昙花一现,短暂的惊艳,给人造成的错觉。
叶柒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将杯子又递还给了傅思瑞道:“今日倒让我长了见识,西域美酒原非我先前所想那么简单,是我狭隘了。”
傅思瑞笑了笑,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了最里面,打开了一坛酒。
叶柒动了动鼻子,忽觉酒窖的空气中,萦绕着一股勾人的淡香,她不禁朝傅思瑞走了过去,目光黏在他手上,看着他舀酒,将酒杯递了过来,杯中的酒只有浅浅一口,却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扑鼻而来的香气,就仿若漫步于街市、小巷、山谷、河边,层层递进,浓郁、复杂却又不乱,就如这人间酸甜苦辣,十丈红尘聚此一杯。
叶柒的心被这酒勾得砰砰跳,明明还未入口,她却觉得自己要醉了。
“这酒后劲极大,既是尝尝,一口足以。”
叶柒听着傅思瑞温柔而低沉的声音,点了点头,许是因为眼下只有这珍贵的一口,她倒是有些彷徨了,犹豫了片刻,还是没禁住馋虫的勾引,无比郑重地将这口酒喝进了嘴里,甚至留恋地最口中含了一会儿才咽下。
一时间,叶柒所有所学都无法来形容她的感受,文字已然不足以概括这酒的滋味。
她酝酿了半太天,只觉得满心地感动,几乎要带着哭腔地开口:“太好喝了!”
傅思瑞看神情似乎有些欣慰,叶柒听他说道:“这酒便是第一届的魁首,名作‘红尘醉’,你可知道这酒?”
叶柒摇了摇头:“从未听过……”
“红、尘、醉……”她一字一顿地品味着这个名字,陷入在自己的思绪中。
傅思瑞意味不明地端倪着她脸上的神色,只听叶柒道:“这名字取得妙,与这酒极搭的。”
傅思瑞怔了怔,叹息了一声:“果真是时间太久,知道它的人已经不多了。”
叶柒听出他话里的可惜,不由问道:“我过去总以为自己当下喝到的酒已经是最佳了,但这酒却是足足高出它们不止一大截。”
不管是早前让她惊艳不已的冬青还是后来的雪里红、青梅醉还有岁寒,在过去的她看来,已然是超脱了凡尘的口味,是天上的仙酿。
但红尘醉不一样,它有尘世的味道,丰富细腻,又有着万千的情感汇集在了其中,虽落于世间,却超脱了世俗,把控着一个绝妙的平衡,比起“仙酿”而言,更多了足以让人感动的情绪。
“这样的酒,为何不能留存于世?”
这才是叶柒最为奇怪的地方,红尘醉虽说是二十年前的酒,但放到今日都不遑多让,甚至就如一个标杆一般,值得后世追逐。
可它似乎就在多年之前,忽就销声匿迹了一样,到了现在,多少和她一样的人,再也不知道这世间曾有这么惊艳的酒。
凭叶柒自己很难去猜测这其中究竟放生了什么,她满眼好奇地看着傅思瑞。
傅思瑞的神情沉静了下来,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像是跨越了时间一样,显得有那么丝沧桑的气息。
傅思瑞道:“你可知,这酒是何人所做?”
“不知。”
“红尘醉……乃是酒圣的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