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租的公寓只有四十平左右,是一室一厅一卫的老房子,破旧,但干净整齐。
庄与歌是死在自己床上的,头上还带着一个颜色夸张的电竞耳机,现场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好像就是那样听着音乐,躺在床上,永远地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庄与歌唯一的亲人在几年前死于煤气爆炸,毁容后,她又与社会主动隔离,学校也退学了,且播音主页稳定更新,因此,没人找她,尸体现在才被发现。
夏日炎热,尸体原本应该腐烂得很快,但庄与歌关了门窗,房间里还开了晚6早8的定时空调,因此,尸体腐烂的速度更类似春秋季节。即便如此,尸体也已经过了膨胀的巅峰阶段,瘪了下来,尸液渗透了床单与薄毯,露出部分白骨。
苍蝇不停地在房间里环绕着,蛆虫也不知道生长到了第几代,再加上房间一直没有开窗透气,那气味林鹤知都有点受不住。
死因比较明显——
尸体烂得差不多了,但胃里发现了大量未消化的药品,林鹤知跑了检查,发现其成分是某种抗抑郁处方药,与庄与歌常年的处方记录相符。
自从毁容之后,庄与歌就开始积极接受心理治疗,几年来抗抑郁的药物一直没有断过。即便如此,医生也不可能一口气开出这么多药。看上去,应该是庄与歌攒了一段时间,最后一口气吃下了整整一大瓶。
庄与歌把自己的客厅改造成了录音工作室——一台巨大的显示器,彩色机械键盘,以及一台巨大的专业录音设备。设备后是一拍书架,警方发现了大量的心理学丛书,从弗洛伊德到人本主义,从精神分析到行为认知疗法,还有自我治愈、积极心理学等主题的小说散文。
单瀮仰起头,突然有一瞬恍惚,就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藏着一个人,对抗精神问题多大的努力?
“房门是从内锁死的,几个纱窗外都焊了保险栅栏。屋内没有打斗痕迹,尸体身上也没有发现被强迫禁锢的痕迹,痕检也没在这个房间里找到任何属于别人的指纹,”林鹤知得出结论,“她播音账号还在持续运营,这真的很奇怪,但只看现场的话,我没有任何证据来怀疑这是他杀。”
警方在庄与歌公寓里发现了她平时上学通勤用的单肩背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水杯,雨伞,ipad,钱包,以及一个塑料文件袋,里面装着教务处办理休学手续的相关材料——背包里东西都在,好像庄与歌把它拿回家后,就没有再打开过。
材料上的盖章日期显示是6月17日。
“应该是办完退学手续那天回来,或者第二天,她就自杀了,”林鹤知得出结论,“如果你们可以复原她手机聊天记录的话,大概能更明确一点。”
可是,庄与歌把自己的手机和电脑,全部恢复了出厂设置,且没有留下遗书。
小姑娘安安静静地走了,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就是她的夜莺账号。
单瀮查了记录,说曹奇文说得没错,6月17日夜莺就请假了,原因是身体不适,直到21号才回来更新,然后就没有断过。
为了这个案子,林鹤知第一次下载这个软件,随手建了个账号,点进夜莺的播音主页。
当前时间,夜莺不在线,但一进入对方的主页,屏幕上就跳出了夜莺的3d虚拟形象。她就像一个虚拟主持人一样,会做一些肢体动作,比如感谢关注云云。
“欢迎[蛙不知]来到夜莺的秘密花园,我是主播夜莺。”
女孩的嗓音温柔,甜美,那点软软的气音,就好像让人觉得她是在笑的。
以往的节目会有复播,林鹤知随手又点了一段音频。
“大家好,又到了每周三晚上的深夜聊愈时间。前几天呢,我在后台收到了一位朋友的投稿……”随后,夜莺朗诵了一段故事,内容差不多是投稿者在现实生活里遇到的困境。
“首先,夜莺想和这位朋友说,你真的已经很棒了!”
接下来,夜莺帮这位朋友分析了一下,套用了一些心理学理论,最后又灌了一些心灵鸡汤。
夜莺整个专栏风格,基本都是这样。林鹤知听了没劲,点掉音频,又翻了翻评论。显然,夜莺的粉丝不少,但也有一些听众在吐槽最近的更新质量变差了。
林鹤知按掉音频:“她这个平台,现在都是谁在更新?”
“已经让网侦去查了,暂时还没结果,”单瀮答道,“不过,我们检查了庄与歌的所有银行卡记录,发现就在上个月,她获得了一笔15万的转账。”
单瀮查了查,发现转账方是一家还在申请天使轮投资的初创公司,名叫“永声科技”,地址还在宁港市大学生创业孵化器。光网上看介绍,对方的主营方向是新媒体与人工智能。
很快,单瀮就找到了这个初创企业的ceo,张凯严,年龄还不到三十岁,是从国外回来创业的。
“我们的核心产品,是一款人工智能程序,”张凯严见到警察,似乎还是有些紧张,“我怎么给你解释呢,你差不多可以理解成——通过我们的算法,以及大量的、同一个人的声音输入,我们可以让这个ai发出这个人的声音。”
单瀮有些怀疑地眯了眯眼:“那你们岂不是可以模仿任何人说话?”
“不是,不是,”张凯严拼命摆手,“这怎么行呢,警官!这种事有法律规定的呀,要授权,还要授权这种声音的使用场合,合同上都要说清楚的,怎么能模仿任何人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