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找当事人们一一做了笔录。
老张五十出头, 曾是展馆主人家的私人司机,服务已有二十多年。三年前因为糖尿病烂了脚,展馆主人便给他安排了一个清闲的活——做私人藏馆的管理员。周一周二双休,工作日早十晚五, 工资优渥, 老张对这份工作也是非常满意。
老张说他只知道前段时间朱琳琳往地下室的展厅里放了一堆长相奇怪的娃娃, 但对张子枫要来直播这件事毫不知情。当天他下班后,就回家给老婆孩子做饭去了,接下来一晚上都待在家里, 家人以及小区门口的保安都可以作证。
而张子枫生前频繁沟通的微信好友“粉红章鱼”,是一个打扮得很“潮”的朋克女孩, 头发一缕粉色一缕银, 烟熏妆,戴鼻环,左手手腕上套了几圈黑皮铆钉,从头到脚都是写满了“别惹我”。
粉色章鱼是一个跳舞博主,在一次街舞直播活动时认识了张子枫,因为觉得对方颜值在线, 便有了一些视频合作。两人一起拿过一些小奖, 直播互动时有那么点炒cp的意思, 不过她在张子枫的粉丝里风评不高。
粉色章鱼承认自己直接参与了张子枫这次的直播设计。
那个把自己id改成“akin”砸礼物的,就是她开的小号。第一次在直播间刷“你背后有人”的观众也是她, 因为在剧本里,张子枫要特意露出自己的后脖子,给接下来“出现手印”做铺垫。
“直播间互砸, 在评论区引导一下气氛,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我们几个主播就是这样互相帮忙的。”女孩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言语间还有一些骄傲,“他这个剧本还是我写的呢,那个纹身贴是我给他的,点火的小玩偶是他自己定做的。”
“既然剧本是你写的,”单瀮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选择点蜡烛?用电子灯不是安全很多吗?”
女孩微微错愕,一脸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的呆滞:“我也不知道点蜡烛会危险啊!我当时是想——就那个鬼片里,那种突然亮起来的红色娃娃脸,你知道吗?我就想要那个效果,我——我还真没想过是蜡烛还是电子灯,就找人定制去了。”
单瀮让粉色章鱼描述了一下那个人偶娃娃,从来没有去过现场的女孩能够清晰地说出它的设计,以及饱满的细节——比如娃娃体内的固体酒精是满的,在直播之前,两人试过几次燃烧效果,用掉了五分之一,没有再补。单瀮顺着话头,又向她要了该道具制作人的联系方式。
“既然你们是一伙的,你为什么没有陪他一起去现场?”
“我一直不太喜欢晚上出现场直播,而且,我的工作在线上都可以完成。”女孩解释道,“剧本里我不需要露脸,在家待着不香吗?”
单瀮点点头:“那他直播中断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当时也挺奇怪的,但他一直找我试网,我就知道这傻逼又网卡了!之前有一次也是这样,直播掉线,我叫他弄个移动网卡也不肯花这钱,哎气死我了!”女孩语速飞快,倒豆子似的,“我后来给他打电话啊,也打不通,不过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吓人目的也达到了,当时太晚了,我看他半天不理我我就去睡觉了。”
“当时有傻逼粉丝说他真出事了,可我是知道的啊——我知道那些吓人的把戏都是假的——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啊!我以为他就是信号不好,”女孩皱起眉头,“哪能想到,真就出事了!”
“你说你一直在家,有室友能证明吗?”
女孩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与朱琳琳一样,粉色章鱼也说自己是独居。
“我看了你之前和张子枫互动的视频,请问你们是……网友说的cp关系吗?”
女孩连忙把头甩成了一个拨浪鼓。
“警官,这个事我就私下和你说说,你可能对我们这个圈子不太了解吧——炒cp炒cp,都是为了博人眼球——其实我性取向吧——”女孩犹豫片刻,还是继续说道,“嗐,我还没正式出柜,但也差不多了。我喜欢女孩子,我和张子枫就是线上作秀而已。我和他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以及,工作上的合作关系。”
最后,单瀮又约见了“快安”消防器材公司的员工,希望能够还原现场,再看看他们的二氧化碳灭火系统是否存在一些会害死人的安全隐患。
为了模拟张子枫的死亡现场,警方同样切断了会所的警报、广播电路,在道具娃娃的肚子里重新装满固体酒精,调好倒计时,同时,在展厅里放了一台与单瀮通话中的手机。
布置好现场后,所有人撤离了房间。
十五秒钟,假古曼童点火成功,一开始火光也不明显,烧了一会儿整张脸才亮起来,黑洞洞的一双眼睛里跳跃起火舌。
与此同时,天花板上烟雾报警器无声地闪起了红光。
消防公司的人因为死了人而对产品感到不安,一个劲地向警方解释:“如果喇叭没有断电,这个时候这个警铃声是很大的,大到你耳聋那种。”
“目前可以确定两点。”单瀮蹲在门外,手里举着一个存证的录像机,“其一,这个娃娃里的火,的确可以触发烟雾报警器。其二,在报警断电的情况下,系统只闪灯,没有喇叭报警。”
“的确没有喇叭,”林鹤知纳闷,“但这个灯闪这么长时间,里面这人就不会觉得奇怪吗?”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会不会是他直播播得太专心了,根本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