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孙远丰先是死于某种机械性窒息,然后被人故意摆成了“自缢”的模样。
可是窒息的方式有非常多种。
胸腔压迫?死者胸廓完整,内脏无破裂,直接排除。
勒死?死者脖子后面的索沟无闭锁, 不能形成勒人的条件, 基本可以排除。
捂死?口腔内部有出血, 存在这个可能性,不过,死者面部并未留下掌印, 那凶手还会需要软毛巾,枕头, 比较柔软的闷杀工具。
扼死?一般来说, 扼死的金标准是脖子上的“扼痕”,那是非常鲜明的指印与颈部皮下出血——虽然孙远丰的喉咙口并未发现这样的痕迹,但他的舌骨大角与甲状软骨上角都出现了骨折,且骨折周边伴有出血。
也就是说,舌骨在骨折的时候,人还是有生理反应的, 凶手的着力点在喉咙口。可在他“上吊”的时候, 人不是死了, 就是离死不远了,因此脖颈两侧的缢沟附近并无生理反应。
孙远丰的死因在林鹤知脑海中渐渐具象成型——他很可能是被先捂住口鼻、掐了脖子, 进入昏迷甚至基本已经死亡的时候,再被吊到了树上。
林鹤知在显微镜下把玩着一块骨头,还发现了另外一个有趣的现象——放大了看, 孙远丰一些原本应该光滑的骨头表面,显得凹凸不平, 坑坑洼洼。
显然,在孙远丰这个年纪,这是极不正常的。
是因为服用过什么导致骨质流失的药物吗?
还是说,那个不知名的病原体,不仅侵蚀了他的肺部,还这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啃食着他的骨头?
林鹤知又研究了一些其它部位的骨头,却意外地在死者右侧第五根肋骨,发现了两道肉眼很容易错过的裂缝——分别位于肋骨与胸骨的连接处,以及背面肋骨连接脊椎的位置。
解剖时,林鹤知有发现肋骨软组织处有淤血,但肋骨形态完整,胸膜完好,所以他压根就没有往肋骨骨折上去想——这个肋骨骨裂是完全不致命的,但它代表了某种意义上的肢体冲突。
林鹤知把他所有肋骨都检查了一遍,发现这个裂缝只出现在了死者右侧,从第五根到第七根都有,裂痕方向统一一致。
林鹤知在脑中构想了几种裂痕产生的情况。
首先,孙远丰应该是右侧受力——
根据肋骨裂开的位置,这个作用力是往左右方向走的,而非前后,所以,孙远丰是侧着撞到了某个没有尖锐物体的平面。这个推力,应该也不算重,放正常健康的人身上,都不会在骨骼上留下痕迹,但孙远丰的骨质状态,已经异样脆弱了。
这个伤痕,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这不是自杀。
这一定是一场谋杀。
可惜,孙远丰自缢的树下是一片砂石地,警方当时第一次检查的时候,认为他自缢的地方并无打斗的痕迹。可是,在孙家父母,警方,以及后来几天路过的村民的走动下,已经没有了有价值的鞋印。
但是,现场留下了孙远丰“自缢”用的绳结。宫建宇说,那个绳套上打的是一个“牛桩结”,一般是放牛人把牛拴木桩上用的。因此,凶手可能是一个有养牛经验的农民。
既然怀疑他杀,林鹤知又尝试着从孙远丰指甲缝里提取了生物信息送检——死者手腕脚腕上并没有被束缚过的痕迹,那么,无论是扼死还是捂死,死者在窒息的过程中都很容易挣扎着用手乱抓。
没准就捕捉到了凶手的dna。
林鹤知整理好法医学报告,递到了单瀮桌前:“送你一个礼物。”
单瀮用一脸“我信你他娘的就有鬼”的表情打开文件夹,迅速扫了一眼,冷冰冰的语速飞快:“青岗县是最近几年才并入宁港的。”
“这案子应该先由当地派出所上报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当地大队认为案情性质恶劣才会向市局请求支援。林鹤知,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没有收到青岗县的任何通知但这具尸体已经在我们这儿躺着了?”
林某人干笑两声:“咱这不直接走个高速么。”
他非常认真地一点头:“真的,他们那儿的人脑子不太好使,迟早得送市局来。我帮他们一步到位了。”
单瀮:“……”
有凶案单瀮自然也不会拒绝。他做事向来效率,很快就把流程上的事搞定了。
溪口村派出所的意思是,刘小流盗窃尸体,按血手印扰民,得关起来教育教育,但市局这边以凶案重要证人把他保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