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知上前摸了摸墓碑, 问老人:“这人你们村的?”
守墓的老爷子连忙应下,介绍了两句。
这李子凡是李家村土生土长的人,长期外出务工,结果半年前意外死在了工地上, 死时还不到三十岁。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 孩子他妈就好像疯了一样,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这个故事,经手过杨明怡一案的人都不会觉得陌生。
林鹤知眉眼瞬间染了寒意, 抬起脚重重地踩上墓前那片大理石板:“砸开!”
那一腿力道不小,墓前香插里剩下的东西跟着抖了三抖。
“冷——冷静点——”叶飞一把拽住林鹤知, 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我先请示一下单队,哦不,我——我们先联系一下李家人!”
最先赶到的,是李子凡的小舅。
叶飞一亮出警察证件询问,他就哆哆嗦嗦地说出了冥婚的事情。
最近又开始严打冥婚了,他们家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办事, 以至于那块墓碑还没来得及换。
“警官, 这个姑娘也都是父母同意, 未婚无法进祖坟,才葬到我们这里来的。”小舅苦着一张脸, “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我们还花了不少钱,就图我姐买个心安了。您能不能通融通融, 不要把这墓砸开?”
自儿子死后,李子凡母亲“疯”了几个月, 夜夜难寐,以泪洗面,时常自言自语。直到这个姑娘一起葬下,她的症状才有所缓解,正常了不少,但她依然靠幻想儿子在“地下”的生活以排遣哀思,在她的幻想里,“孙子”都快出生了。
“这种持续时间过长,无法正确面对现实,悲痛过度的症状,属于某种创伤导致的心理障碍。天天给死人烧香救不了孩子他妈,我建议你们找个医院看一看。”林鹤知一听到这种稀奇古怪的“民间良方”就火大,顿时拉下脸,冷冰冰地说道,“该吃药吃药,该咨询就咨询,这买死人的钱拿去心理咨询,病早就好了。”
叶飞:“……”这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眼看着李子凡小舅惊怒交加地瞪着林鹤知,叶飞连忙上前赔了个笑脸,安抚似的搂住男人肩膀,说孩子母亲悲痛过度,他也是深表同情,但同情归同情,公务归公务。
“不瞒您说,这坟开不开,我和这位都做不了主,得听公安上面的意思。不过您也有个心理准备,你们埋的这具尸体,很有可能涉及一起故意杀人案,可能是没什么讨论的余地了。”
听到“故意杀人”四个字,李子凡小舅也是大惊:“这不可能啊!我们这里可是有女孩儿父母亲手写的八字,出生证明与死亡证明的!这个小姑娘是病死的。”
叶飞听到这里,不知是庆幸,还是有些难过地长出一口气。
小舅急了:“您等等,我现在就回家一趟,所有证明我们都有原件,还都是盖了红章的。”
“不用了——我来告诉你。”林鹤知把对方喊住,把杨明怡的籍贯信息,以及出生死亡日期都报了一遍。小舅呆滞地看着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男人不记得具体的出生年月,但知道小姑娘姓杨,的确是云省人。他见林鹤知对这个人的身份了若指掌,才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哆哆嗦嗦地紧张起来:“警官,这个杀人案件——我们完全不知情啊——”
他手忙脚乱地点开手机:“尸体的事,都是这个人和我们联系的。”
当时李子凡死后,他不忍心看着自己姐姐疯疯癫癫,便去请了玄门人士。冥婚这个事,正是他帮李子凡母亲张罗的。男人把当年尸体交易的聊天记录都翻了出来。
不出意外,与李家人全程沟通的,都是那个印尼手机号注册的小号。只是之前他扮演了“买家”,而在李家人面前,却扮演起了“鬼媒人”的角色。
现在明面上禁止封建迷信,李家人搞个冥婚也是偷偷摸摸的。根据李子凡小舅回忆,负责运送尸体的那个人身材壮实,一米八左右,戴着墨镜与口罩,言语间神叨叨的。他反复向李家人叮嘱,现在查得严,如果不想这件事被人举报,日后坟地再被打扰,下葬要低调,并不要让人知道。
李子凡母亲自然不想儿子再被打扰,全盘应下。
因此,尸体是在一个夜晚送过来的,那人还送来了死者盖着红印章的出生、死亡证明。由于尸体运送不易,为了防腐保存,也怕尸身状态吓人,全部用纱布缠了起来。夜色昏暗,李家只是开棺粗粗检查了一下,确定是个女性便合棺了。毕竟,盖官印的身份文件在手,李家没做他想。本来这坟修的就是双人合葬,直接将人埋入即可。李家人重新清扫了一下坟头,烧了一些讨吉利的纸钱——草草地就算礼成了。
对于李家人来说,压根就没想到冥婚新娘还能被“掉包”这种事,所有人都是懵的。最终,警方还是在李子凡妈妈的哭嚎声里,把人给刨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