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乔青羽喃喃,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有件事,我一直想说,却找不到机会,”她继续读到,“当然也跟我的优柔寡断有关。但最近一次跟林医生聊过后,我决定告诉你,希望不要给你增加负担,毕竟你已经高三了。”
读到这里,乔青羽悄悄吸了口气。
“就是我曾在你家的垃圾桶里看到安眠药的瓶子,你当然不会注意因为你不认识,但我对安眠药太熟悉了,所以,绝对不会弄错。”
乔青羽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你应该不知道,我爸住进医院的第二天,也就是高考后那天上午,你妈妈来医院看了我们,当时我刚好走开了,回病房时听到她和我妈聊天,就站在门口偷听了会儿。我妈又在说寻死,她说惯了,我不以为然,可我听到你妈妈很认同,非常认真地说要不是为了你和你弟,她也早就随你姐去了。我听到她说当初从维爱医院转来省一医院,你姐已经不太行了,还不想治,非要死,你妈就拿水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你姐,说要死一起死,你姐才不闹的。她说你姐断气后,她差点从医院的窗户跳下去,还好两个护士拼命拉住了她。她还说,你姐死后这几年,她也总是想离开算了,但你和你弟还没懂事,所以她放不了手。”
乔青羽鼻头酸涩,眼前的字迹慢慢模糊了。
“最让我担忧的,是我听到她说,死了比活着好受,就当睡长觉,”信里继续说道,“这是我曾经有过的想法。所以我担心她,我知道她对我妈说的,不是客套的安慰,而全是她的真实感受。”
乔青羽像缺氧般,胸腔剧烈起伏着。
“青青,”紧接着王沐沐写道,“我想,或许你妈妈和我一样,是心里病了。”
是的,乔青羽想。看完最后两行,她合上信,整个人仿佛掉进暗井,有种触不到底的恐惧。
她现在知道为何那么敏感的李芳好,即便跟自己同睡一张床却能任由自己在半夜消失三四个小时了。她也知道为什么李芳好夜里的呼吸总那么平稳安然。不是因为白天太疲惫,而是因为睡前吃了安眠药。
妈妈早就病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爷爷奶奶伯父伯母面前,妈妈拼了命把自己做的错事全揽在她身上的原因吧。她的自责更深切,因为觉得没管住女儿。
李芳好在乔礼隆鞭子下拼命护着自己的嘶叫,在刘艳芬的冷脸前卑微认命的样子就快镜头般在乔青羽眼前晃过。妈妈,她轻喃,鼻子酸涩难忍,眼眶的泪砸到手上——炽热,滚烫,像心里滴出的血。
-
补课从八月五号到二十五号,共三周,恰是寰州最热的夏天。晚自习不强制,约半数人会回家,乔青羽是留下的另一半。教室有空调比家里凉快,而且——这是李芳好说的——在学校吃晚饭比去店里抛头露面安全。
乔青羽喜欢一整天都在学校的补课时光。孙应龙重新排了座位,她被安排在最里侧,课桌紧靠着明净的大窗户。思考或放松时,她会把头转向窗外,视线无意识地停留在网球场、篮球场和操场之间的几棵香樟上。
它们年轻,挺拔,郁郁葱葱,在毒辣的烈日下绿意婆娑,蓬蓬勃勃。它们无疑是校园里最高的树,矗立在平坦的运动场间如此突出,可乔青羽像是才发现它们,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它们。
放在过去,她会找个时间走到树下,只为感受那铺天的绿意,可现在她没有。高三了,没时间分给闲情逸致了。
补课期间最靠近后门的座位一直空着,那是留给明盛的位置,而他在美国还没回来。这在乔青羽心里没掀起任何波澜,要非说有什么感觉,那就是小小的庆幸——庆幸他不在,班里所有人都无趣了许多,戴上了千篇一律的高三生面具。一潭死水的教室,可乔青羽宁愿这样。
多亏了王沐沐的信,生活的迷雾又拨开一层。现在荆棘更醒目,道路也更清晰了:她,乔青羽,唯有心无杂念,勤奋懂事,决不抱怨,才能携李芳好安然走出这段黑暗的路。
她彻底静下了心。和明盛有关的一切停留在了七月,生活的步调继续向前。没有明盛的日子,她更频繁地想到乔白羽,想着王沐沐信中写的话。“你姐已经不太行了,还不想治,非要死”,意味着什么?是跟艾滋有关的病情恶化生存无望所以姐姐不想浪费时间金钱,还是她本来就打算……乔青羽不敢想下去。
她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乔白羽,是在二零零五年的暑假,同样被烈阳炙烤的八月。彼时她和乔白羽同住顺云的房间,喜欢穿着清凉的白羽天天裸着白瓷般的胳膊和大腿在屋子里晃来晃去。
父母每天在楼下的店里忙碌,对于李芳好的禁令,即将迈入大学的乔白羽根本不放在心上。她时常穿着超短裤或超短裙,先用长姐的语重心长叮嘱乔青羽好好看书学习,再随便扔下一句托词诸如去透透气,就出了门。
有一次她刚挂了电话,约她的两个男生就把头探进客厅了,把正趴在沙发上看书的乔青羽吓了个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