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她不由自主地说。
“哎跟我说啥对不起,”关澜笑道,“我又不在意。”
“我去解释,”乔青羽不知所措地用手指了指明盛的背影,“是我撕破的,不关你的事。”
关澜瞪大眼:“为什么要解释?”
“会很生气吧。”
关澜眼睛瞪得更大了,像看怪物一样看乔青羽,随即噗嗤一笑,轻声说:“是邓美熙想要。你要不要这么搞笑。”
“哦。”
随即关澜用同情的眼光看她,头凑近,用唇语充满善意地说:“其实他没有那么恐怖,放松点。”
我知道他不恐怖,乔青羽心里回答。旁人看来明盛对她不屑,理智让她对明盛不屑,挺好。
她回到座位坐下,拿出作业边做边等下课李芳好来接。不少人搬完东西就直接回家了,到后半程,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临近下课时乔青羽从物理题中抬起头,望了望四壁空空的教室,内心突然涌起莫名的沮丧。
她讨厌一直把自己封闭起来。来二中之前她明明怀抱着融入集体的热望,可现在,高二就要结束了,她的世界却愈发真空。这段时间尤其,她丝毫体会不到自己与外界的联结。王沐沐忙于备考没再露面,学校为了高考收起了各类活动,明盛……乔青羽意识到明盛已经安静许久了。
上次文艺晚会的独唱仿佛提前耗尽了他的全部精力,这之后他变得沉默、冷淡,除了打篮球,其余时间几乎都待在教室,在后排男生的笑闹中极少发出声响。
一开始他对别人说是因为成绩退步所以有了紧迫感,之后月考他跃回班级第二,年级第十,却仍旧展现不出丝毫放松。陈沈笑他说他也要高考,孙应龙对此则很满意,鼓励大家向明盛看齐,提前进入高三的备战。
虽然他并不会参加高考。
想到还有一年,明盛就会飞去大洋彼岸,乔青羽感到一种被抽空的痛楚,仿佛心脏被生生剥离。脑海中回荡着他在舞台上唱的歌,“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奇怪,分明自己并不愿记住那个场景,现在回想起来,明盛在台上略微僵硬的走动、生涩的举手投足,每个细节都像电影慢动作一样清清楚楚。在同龄男生中算沉稳的声音,唱起歌来是少年特有的干净深沉,摄人心魂。乔青羽记得他唱的每个字。
不要说愿不愿意,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在意,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游戏。
如今虽然没有你,我还是我自己。
如今依然没有你,我还是我自己。
他放下了,乔青羽告诉自己。不是唱给我听,而是在向自己的感情告别。
她涌起莫名的怨恨,以及对自己的不满——后知后觉!竟然现在才想明白这点?
可很快,她又平静了。挺好,拿得起放得下,从此天涯陌路,各自为安。
下课铃响时教室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乔青羽把课桌剩下的书全都塞进书包,肩上前所未有地沉重。她抬着无力的双脚机械地走向校门,心思恍恍惚惚,整个人轻飘飘的,仿若漂浮在真空,胸腔里只有心脏挣扎的声音,窒息又难受。走出校门,在李芳好惯常等待的花坛边,她没看到李芳好,却看到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乔大勇。
心脏顿时活了过来,乔青羽第一反应就是李芳好是不是出事了。
“青青!”乔大勇认出她,用顺云方言大吼一声,像头公牛一样朝她冲了过来,“头发剪掉,差点认不出来你!”
乔青羽不知所措地点头回应。乔大勇是实打实的农民,南乔村最不讲究的人,身材粗壮,皮肤黑黄像土地,穿得也像是刚从地里干完活回来似的,出现在二中门口尤显异类,遭到不少出校学生的斜眼打量。
“青青啊!”他嗓门洪亮粗鄙,一开口就吸引了更多目光,“你个坏肠子!我买老婆花你的钱啦?欺负我不识字!说你自己家恶心的事情就好了,说我老婆干吗!我后来才晓得,别人都在网上骂我,骂我买老婆!我没偷没抢,花的自己的钱啊!”
他骂的方言,指着乔青羽的鼻子,唾沫星子乱飞。
“我跟你讲我就是来骂你的,”乔大勇往前一步,乔青羽后退一步,直到书包抵着车辆进出的电动栅栏门,“我跟你讲,你手不要伸的太长,我乔大勇家的事不要你个小丫头管!你弄你哥的喜酒,故意在纸里骂我,我就来骂你!我也让你丢丢脸!我要是住边上我早就来骂你,天天来你学校门口骂你……”
已经有人驻足了,都站得远,猎奇和兴奋在学生中蔓延。他们让乔青羽相信自己是怪物。她想起秦阿姨被烈焰包裹的眼,通透又痴颠,熠熠闪光。她真想化成一团火球和乔大勇同归于尽。可她只是站着,茫然,绝望,无助,大气都不敢出,任由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
保安和李芳好同时出现了。保安驱散了围观的人群,李芳好则一上来就和乔大勇对骂。
“你们让一让!”保安吼,“别堵着校门!同学,车来了,你走开点!”
乔青羽反应过来,站直紧靠电栅栏的身体,随李芳好拉着走到一边。一边走,李芳好还在一边和乔大勇对骂,音量一层层拔高。人群虽散了,但投过来的眼光只增不减。
乔青羽把头别向一侧,那块被保安清空的区域。
她看到电动栅栏拉开了,一辆黑色奔驰徐徐驶出。长车身经过自己时,敞开的后窗缓缓升起,遮挡住明盛一动不动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