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自己拙劣的押韵逗得夸张大笑,却换来了教室里更可怕的安静。明盛对叶子鳞的不悦写在脸上,使得其他人都自觉收起了附和叶子鳞的惯性。
“哥们儿,对面新开了一家店,中午我请客,听者有份!”
明盛不吭声,别人即便想去也只能憋着。没有人愿和明盛过不去,在他刻意撇开叶子鳞已经这么明显的情况下。
“今天不行……那周五晚上吧,周五晚上大家都方便些!盛哥你说呢?”叶子鳞苦哈哈笑着,过于卑微的语调连乔青羽都可怜他了。
“别妨碍我看书。”明盛冷冰冰地击倒了他。
有人说因为明盛考得差所以没心情搭理叶子鳞,但这种论断根本站不住脚。更多人相信明盛是因为去年被乔青羽割伤手的事,决定和始作俑者叶子鳞划清界限。难道不是吗?他那么讨厌乔青羽,可叶子鳞却一再去撩拨这个心机深重的贱货。惹不起还躲不起?明盛做得对。
乔青羽的直觉告诉她,明盛对叶子鳞突如其来的厌恶,确实是因为她。但不是因为手被割伤而无法参与篮球赛的事。是因为他使黑哥加剧了自己原本就苦难的生活,是因为他对自己那种猥琐的下流的兴趣。明盛很可能早就不爽叶子鳞了,只是现在才突然爆发。
这推测让她膨胀。心思漂浮起来悬在半空,摊在眼前的文言段落,默读了十几遍才勉强能够背诵。早读下课的铃声响起,乔青羽有些气急败坏地合上课本,转而拿出一张草稿纸,握紧笔杆开始练字——第一个字她写了“白”,第二个是“殇”,接下来,她的右手像有自我意识似的,不经思考就写下了“南乔村”。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脑海中呈现的,是塞进喜糖盒的,明盛的手写纸条。
乔青羽扔下笔,精疲力尽又迷茫无助,对自己失望透顶。
关澜从外面走进来喊了她一声,让她去孙应龙办公室。乔青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逃出了充斥着明盛气息的教室。推开半掩着的办公室门,她正要开口喊“报告”,心脏却骤停了——明盛也在。
“进来。”孙应龙冲她点头。
待乔青羽走进去并与明盛并排站立后,孙应龙问她,她离家出走后是不是去了明盛的爷爷家。想起李芳好的警告和叮咛,乔青羽鼓足一切勇气,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没有,”孙应龙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像是专门说给明盛听的,“世界上似是而非的事情多了,’隐藏’本身是没什么对错的,要看为了什么。很多时候,’揭露’比’隐瞒’给人带来的伤害更大。”
他顿了顿,目光从明盛脸上移到乔青羽脸上,更加语重心长了:“你们现在还小,不懂人情世故,长大就会明白了。”
乔青羽其实什么都没听进去。她竟然当着明盛的面,断然否认了他对自己的帮助,当着他的面遗忘了一切。用过即弃,她果然如叶子鳞所说的心机深重。为了保全自己那丁点可怜的名声,她用自私和懦弱践踏着他的尊严和真心。现在,毋庸置疑,他会彻彻底底地看清她,厌恶她,憎恨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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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放学时,孙应龙又找了乔青羽第二次,好心地向她推荐了校心理老师乐凡。他给了她一个座机号码,一个手机号码,说有任何难以企口但又想找人倾诉的心事,都能给乐凡打电话。
乔青羽承诺说自己一定会找乐凡老师聊天排解情绪。可一走出校门,她就把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丢进了垃圾桶——她讨厌孙应龙把自己看得那么脆弱。肯定是李芳好强迫自己剪的那突兀的短发,令她看起来有点疯癫。她恨李芳好,恨她不仅控制自己,还控制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我很好,乔青羽不断告诉自己,我能排解任何心事。
因为天气原因,开学第一周的升旗仪式没有如期进行。细雨绵绵的周一,乔青羽去找了王沐沐,告诉她自己想退出国旗班了。王沐沐并没把视线焦点放在她的短发上,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变化似的,这让她很受安慰,也对王沐沐陡增亲近之感。
“可以啊,”听乔青羽说完,王沐沐爽快地点头,“虽然我早就不管国旗班的事了……但他们都是我选的,我可以再给国旗班选一个。”
新的升旗手就是苏恬。据说她并不情愿站乔青羽曾经站过的地方,无奈国旗班的其他女生非她不要。据说她同意进国旗班后,马上就把国旗班过时的制服手套鞋子全换了,用的是她自己家的钱。据说她嫌弃只有一套长袖制服太少,特意增加了夏季的短袖短裙制服。连国旗都换成了新的。
真好,乔青羽心想。不知为何她挺喜欢苏恬这样做,喜欢她那种不加掩饰的,想方设法把自己抹去的那股劲。
王沐沐却显得很不好意思。私下里,她找到乔青羽,解释说国旗班的东西很旧确实该换了,又说她毕竟不算国旗班的人了,没法阻止苏恬这么浪费之类。当时刚放学,乔青羽怕李芳好在校门口等急了,就没和王沐沐说太多。第二天,王沐沐又找来了。
“我要去一个地方,一个人不太敢,你陪我,好吗?”
这次,她是赶在最后一堂自习课打铃前来的。乔青羽怕赶不回来上自习,又无法拒绝王沐沐的郑重,便跟随她走出了教学楼。上课铃声在踏入行政楼时响起,乔青羽停下脚步,和王沐沐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