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上前,蹲在司游面前,然后笑着摊开手掌,上面躺着一颗彩纸包裹的糖。
“请你吃!”花花说。
司游脸色不太好,但见状还是轻轻勾唇,抬手的动作都有些勉强,接过糖果,“谢谢小花花。”
“你演的超好!”花花赞叹,“但角色是角色,你是你。”
司游点头,道理他都懂,他也在竭尽全力将自己的情绪收回来。
姜庭序一只手臂从司游后颈绕过,食指跟中指一并,在司游太阳穴位置轻轻按揉着,外行人可能会觉得至于吗?但因为沉浸式表演代入太深无法挣脱的演员不少,要么息影要么患上很严重的精神疾病,再悲惨点儿,搭上一条命,所以姜庭序会将投入放在一个提前设定好的范围内,他会使用些许技巧,但司游不一样,司游几乎将自己砸进去,他所体验的情感冲击,要强过姜庭序很多。
这很危险,可让姜庭序欣慰的是,司游分得清拍戏跟现实。
“庭序。”司游休息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想上楼休息。”
“嗯。”姜庭序半扶半抱地撑着他站起来,让花花给郑再升打声招呼。
司游怎么上的床怎么脱掉外套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他一觉睡到后半夜,醒来时那些激荡且冲击性的情绪终于平复,司游缓慢坐起身,身侧躺着姜庭序。
桌上摆着一个保温盒,司游一看到就觉得腹内空空,因为要施展情绪,他昨晚没吃很饱,司游爬过去打开,一股香味扑入鼻腔,他立刻蹑手蹑脚下床洗漱,回来就狼吞虎咽,一看就是姜庭序专门留的饭,这人的心细程度,总是让司游很舒服。
郁宁离开的那场雪不是布景,而是临都真的迎来了第一场降雪,现下雪势已停,月色清冷淡漠地照在这片旧街上,让人无端着迷。
等吃完东西,司游起身给姜庭序盖好被子,披了大衣出门。
他小心翼翼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好似积雪压在枝桠上,但刚在走廊上行了两步,一道清浅的开门声,司游回头,看到是郑再升。
司游惊讶:“郑导没睡?”
郑再升没否认,“你要下去走走吗?一起?”
“好啊。”
郑再升眼睛有些肿,司游也不问,开拍前他就发现了,《旧街》这部戏中不仅有郑再升的理想、期盼,还有他的现实影子。
雪地明亮,倒也不冷,二人踩在上面发出细小的“吱呀”声,于空旷的街道上徐徐荡开。
等走出这条街,郑再升才说,“谢谢你,你所带来的郁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作品很多时候也是创作人在自己无法达到某种预期后,所投射进去的理想状态,郑再升性格内向沉默,没事干就喜欢一个人待着,所以他所创作出来的郁宁,拿得起放得下,受尽苦难也秉性温柔。
“郑导。”司游只是说:“过去的就过去了。”
“是啊。”郑再升站定,看着不远处明暗连片的建筑。
司游嘴唇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倒是郑再升察觉到了,笑着看来,“想问我楚凌郡是不是也有原型?”
司游:“这是您的秘密。”
“不算秘密。”郑再升淡淡,想了想才说:“我小时候喜欢读书,但条件很差,高中那年家里实在供不起了,就跟同村的人一起结伴出来打工,我一边干零工一边写东西,第一笔稿费连载在杂志上,还赚了一千块。”郑再升说到这里笑了下,听得出很开心,“当时跟我同村出来的……我们在一起了。”
司游安静听着。
“他身体素质好,长得也不错,在一家夜店当保安,很快干到了管理。”郑再升继续:“我觉得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
“但是突然有一天,他告诉我说,他其实喜欢女人。”
司游眉眼一跳。
“他跟夜店老板的女儿在一起了。”郑再升说:“现在应该过得非常不错。”
寥寥几句,将这件事所带来的打击轻轻抹平。
“所以没有楚凌郡。”郑再升说:“故事里的楚凌郡,会等郁宁一辈子。”
“烂人一个。”司游毫不客气,“郑导,缅怀这样一个人,不值当。”
郑再升却轻轻摇头,“司游,我怀念的,只有曾经那个天真勇敢的自己。”
刚出来的郑再升虽然身上没几个钱,可他有理想,有爱情,他爱笑,爱对同样陷入困境的人施以援手,是个裹着泥浆的乐天派,正如对任何事情都表示能够解决的郁宁。
后来遭到背叛,也行,人生波折嘛,可那老板的女儿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让人将郑再升绑去了夜店,被十来号人围着,郑再升也害怕,然后他在人群后看到了那人,郑再升以为得救了,却不想羞辱他,是老板女儿确定爱人心意的一个消遣桥段罢了。
郑再升到现在都记得口水混合着酒水浇在身上是什么滋味,拳头跟巴掌狂风骤雨般落下,那人揽着新欢,隔着鬼影一般的人群,看向他的视线也晦暗不明,最后低沉地说了句“离我远点儿。”
郑再升当时就想笑,他也真的笑出了声,然后肚子被人猛踹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