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的寂静里,突然传来一丝声响,沉闷却轻微,仿佛血液在逼仄的血管里奔流时的汩汩声。
少年低下头,洁白的冰面上,一丝青黑色的仿佛静脉血管一样崎岖歪扭的东西,从洞穴里不快不慢地朝自己脚下蔓延而来,仿佛一小股冰面下正歪歪扭扭往前流动的黑血。他蹲下来,低下头,似乎有一种难以抵挡的诱惑力拉扯着他整个人往那股黑血静脉靠近。他埋下脸,仿佛想要把那丝诡谲的东西看得更清楚似的,一寸一寸地将脸庞压近冰面,小小的身体呈现着一种扭曲的姿势。但是,他却并不知道,他那张精致而白皙的面容上,正一点儿一点儿浮现出蚯蚓般密密麻麻的静脉血管,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他的琥珀色瞳人在逐渐靠近冰面的过程里,逐渐地变为混沌的黑色,仿佛几尾漆黑的金鱼游动在他的瞳人里。
“汩汩——”
突然一声脉搏跳动的声响,那条冰面下细细的静脉一样的东西,瞬间从洞穴深处往少年脚下的冰面位置膨胀扩大,变成了胳膊一样粗壮的黑色管状物体。少年眼前突然闪过一团漆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视线一花,一团急旋而来的气流,将少年卷裹着,瞬间拉离了洞穴。少年只听得见鼓满耳膜的急剧风声,完全看不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有无数透明的气流仿佛锋利弹射的剑刃,把空气如同布匹般“哗哗”地裁剪着。
“你知道你刚刚差点儿死了么?”
急速旋动的气流里,传来人声。听不出感情,甚至听不出年纪,仿佛纯净的水和空气一样,是很温柔的男孩的声音,但因为又隐隐透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冷漠,感觉年纪很大。
蓝袍少年抬起依然惊魂未定的面孔,他的瞳孔渐渐从混沌的漆黑重新凝聚成金灿灿的琥珀色。当视线重新聚焦之后,他发现面前渐渐消散的错乱气流里,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银白色短发少年正冷冷地望着自己。他的额前飘着几缕碎发,风吹动着他的细碎刘海儿,隐隐露出额前佩戴的一截镶嵌着璀璨钻石的黑色发冠。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身份尊贵。寒冷的大雪里,银发少年只穿着白纱的长袍,仿佛不惧寒冷一样,身上的白色披风如同没有重量的云朵,在他四周盈盈地浮动着,丝毫不受周围肆虐的风暴影响。
银发少年转过身去背对蓝袍少年,蓝袍少年顺着他的背影往前方的洞穴入口处望去,自己刚刚所蹲处的地面,此刻,一只漆黑烧焦的手,从冰面下破冰而出,以一个仿佛来自地狱冤魂的恐怖姿势凝固在风雪里。如果自己刚刚没有被这个少年救下,那此刻,那只黑色烧焦的手,已经扼断了自己的咽喉。
仔细看看,那只手却又不像人类的手,只有四根手指,每根手指上都是尖锐的黑色指甲,扭曲而锋利,烧焦般的皮肤上,有一个又一个仿佛脓包一样的红色囊肿,上面是仿佛脓血般黏稠的液体。
“难道‘那个计划’已经开始了?……但怎么会提前这么多……”银发少年望着幽暗的洞口,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对着某个还没有现身的人,轻轻地说着。从背影猜不出他的表情,但是温柔的声音里,隐隐透露着难掩的诧异和忧虑。
银发少年转过身,走到蓝袍少年的面前蹲下来,望着他白皙而精致的面容和他琥珀色的眼睛,轻轻地笑了。银发少年的面容,被这个英气的笑容装点得仿佛水晶色泽般迷人,阳光照耀在银发下隐隐露出的黑色钻石发冠上,反射出无数彩虹的光晕,照亮了他梦幻的双眼,他的一双瞳孔里仿佛撒满了大大小小的钻石。他的头发仿佛冰雪般银白,看起来就像个纯净的天使。
蓝袍少年问:“你是谁?”
银发少年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说:“我叫铂伊司。”
周围的风仿佛停止了,从银发少年身上传来的味道,仿佛一把干净的阿鹿斯港的香料般,淡雅而尊贵。这种香料肯定价值连城。
“你是谁呢?怎么会跑到极北之地来?”年轻的铂伊司站在雪白的冰面上,像个十五六岁的天使。他整个人就像是为这个冰雪的世界而诞生的一样,干净而纯粹,浑身闪动着钻石的碎光。
“我叫艾欧斯……”蓝袍少年小声地回答着,一阵轻柔的风从铂伊司的身后吹过来,于是他鼻子里此刻充满了从铂伊司身上传来的那种高级香料的味道。
空气里弥漫着混合着雪花和香料的气味,头顶盛大而神圣的日光倾泻而下,仿佛笼罩着一场巨大的命运。
艾欧斯看着面前的银发少年,他身后是那个巨大的黑色洞穴,看起来仿佛来自地底的怪兽正准备将他吞噬一般。他的笑容又温暖又美好,却又似乎带着一种因为温柔而显示出的淡淡悲伤——就如同风中弥漫着的、来自他身上那种类似阿鹿斯港香料般的柔和香味。
多年以后,艾欧斯每次回忆起这个场景,都觉得像极了一个阴暗的预言,一个漆黑的,灵犀一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