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刚才不是说黑石子三岁正在给她娘让梨吗?这怎么又跟着你爬树啦?”一个跟在车后面听他讲故事的略大一些的姑娘发现了不对,歪着头脆生生问。
车噎了一下,强装镇定面不红心不跳地扫视了一圈周围:“哈哈哈,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再给你们讲一个黑石子七进七出斩杀贼盗的事吧……”
第二日墨余再带着人推着小推车来的时候,就有十几个人犹豫地走上来借了农具。
第三日,整个里的人都翘首以待着墨余来。
第四日,库存的农具就已经不够了,好在赵不息几天前就已经从河内郡往这边调了一批农具。
赵不息有时间也会往这边来,多数时候都是领着农家弟子在各个乡里之间转,告诉这些黔首应当怎么深翻土层,将稻田中的虫卵翻出来而后等到下雪的时候雪就会把这些虫卵冻死。
没几天赵不息就和这一片的黔首混熟了,咸阳郊区的这方圆百里内,没有人不认识黑石子。
甚至赵不息的名声也已经传到了咸阳城中,同时,几个虽然不大但是地理位置颇为不错的铺子也悄悄开张了,这些铺子都带着黑石的标志。
就连扶苏也听说了自己这个妹妹做的事情,还对左右近臣称赞了赵不息一番。
田地上的味道总归是不好闻的,尤其是先前秦朝廷的农官已经在咸阳附近推广开了堆肥之术,田地附近的味道就更不好闻了。
可这些黔首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们喜欢看着田地吃饭,田地里长出的麦子就是他们未来的饭。
一群人蹲在田头,一个卷着野菜的蒸饼,就着凉水,一点肉丝也没有,吃的也津津有味。
赵不息也跟着这些黔首一起吃饭,但她有肉,烧好的红烧肉,放在罐子里装着,赵不息打开罐子,肉香味顿时嗖地窜出来,引得四面八方的黔首各个涎水直流。
可他们也知道这肉是贵人才吃得起的,只敢拼命地翕动鼻子闻着肉味,没有一个敢开口讨要的。
赵不息数了数自己周围这一群黔首的数量,干脆将自己罐子中的肉用筷子夹起几块来,一人分了一块。
嘴里含着肉,几个黔首仔细品着,舍不得地一次只咬一小块,细细嚼着。
吃不言寝不语,这样的规矩礼数在黔首之间是没有的。
没一阵众人就打开了话匣子,七嘴八舌的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就扯到了赵不息为什么会发善心借给他们农具上来,赵不息说了那天的事情,而后有人告诉了她那个女人叫常妮,赵不息才知道那女人的名字。
原来这女人家中先前也是富过的,常妮父亲曾在秦朝廷中担任底层小吏,当初把女儿嫁给她家死了的男人也是因为这男人当时已经是公士了,常妮她爹看中了这个才把女儿嫁给他。谁知道好景不长,那男人成亲还没两年就又被征召上了战场,一去就没能回来。
常妮抱着两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在春日送别了她的丈夫,可那年冬天等回来的只有一身破甲还有她丈夫拿命换来的这两顷地。
“常妮家还留下了百亩地哩,哎,我是公士,就分了十亩地,一大家子人都养不活。”一个只剩下一条胳膊的男人蹲在地上,边吃饼边感慨着。
“还不如那时候死在战场上,还能给爹娘妻儿撇下顷地。”
另一个妇女也念念叨叨:“可不,我家那口子也是公士的爵位,说能发地发宅子,可现在也没看着田地。”
众人唏嘘起来,顿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咸阳是秦国都,这边的黔首几乎都服过兵役,上过战场的竟然达到了一半人还多,只是回来的人就很少了,回来的这些黔首日子过得也不好。
秦国军功制度十分完善,对有爵位之人赏赐也十分丰厚,希望的就是三军用命,勇猛不怕死。
这套军功制度实行了百年也没出差错。
可秦国的幸运是诞生了嬴政这位伟大的帝王,秦军功制的不幸也是因为秦国诞生了嬴政这位一扫六合,南收百越、北击匈奴的君王。
灭六国平南越这等开疆扩土的功劳太大了,又是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内就完成了,军功分到每一个参战的士卒身上都还有不少,可秦朝廷却拿不出来那么多赏赐了。
——原本几十年才能打下来一小片地方,那点军功秦国完全可以支付得起,而等到几十年之后再打仗的时候上一次获得军功的老人都已经死了。
秦的土地制度是授田制,国家所有的土地所属权都属于秦王一人,土地不允许私人买卖,土地总会再从秦人手中流回秦王手中的。
先前军功不多的时候完全可以在漫长的几十年中达到黔首到秦王的土地循环,可嬴政上位以后武德充沛,秦国世世代代祖辈没有啃下来的地方嬴政只花了十几年就都打下来了,甚至还不满意,还在往南打往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