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把笔一丢,骂道:“你别制造噪音好吗?!”
蔺贽递南瓜干:“你要来点?”
朱襄接过南瓜干:“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忙吗?君上不罚你懒惰?”
“你现在做的事也是我要做的事,你忘记了?”蔺贽叼着南瓜干道,“我现在和你一起工作中,君上见到,也会夸一声我勤劳。”
朱襄差点把口中的南瓜干喷出来。
论无耻,他差蔺贽远矣。
朱襄突然没了工作的兴致,和蔺贽一起啃起南瓜干。
老南瓜晒的南瓜干,有嚼劲,贼甜。
等两人把一小袋南瓜干分完,蔺贽才抹了抹嘴道:“今日我见荀子眼下青黑,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朱襄心虚道:“为何荀子眼下青黑,一定是我惹他生气?”
蔺贽嗤笑:“以荀子辈分地位,连秦王都对他客客气气,若其他人惹了他,他当即就骂回去了。只有对你,荀子才会强忍着怒气,一夜未眠。”
朱襄更加心虚:“荀子一夜未眠?”
蔺贽指着自己的眼皮:“眼下黑得就像是涂了墨,肯定一夜无眠。”
朱襄坐不住了。荀子都多大年纪了?一夜不睡还去工作,生病了怎么办?
蔺贽失笑:“看来真的是你。你和荀子是因为你为雪姬向秦王请功争吵?”
朱襄不回答。
蔺贽道:“果然会这样。朱襄,你又不是不知道儒家警惕女子干政,警惕到看见草丛晃动都以为有老虎出现的程度。你当着荀子的面为雪姬请功,不是故意惹荀子不高兴?不过你也别怪荀子,荀子对雪姬很好,这件事他不会阻拦你。”
朱襄道:“我知道。”
荀子警惕女子干政和美色误国,是一个宏观概念上的“女祸”论者,这不代表他厌恶某一个女性,也不代表他是一个厌恶女性的人。他不仅对雪姬很好,也常常告诫弟子尊敬母亲、爱护妻女。朱襄不怨他。
蔺贽道:“以后你有这种想法,先和我商议,若能做,由我来做。”
朱襄白了蔺贽一眼:“你知道我是什么想法?”
蔺贽冷哼:“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以前被我灌醉时没少说。”
朱襄:“……”他是一个不喜欢喝酒的人,每次喝醉一定是被蔺贽强迫灌醉。蔺贽也好意思说!
蔺贽道:“在你眼中,男子女子皆为人,你皆平等看待。所以当看到女子有功却不能得赏时,你自然认为不公平。”
朱襄再次沉默。
蔺贽拍着朱襄的肩膀,顺便在朱襄肩膀上把手蹭干净:“冒天下大不韪的事别做,特别是那种注定不会成功,还会让你家破人亡的事。”
朱襄道:“我知道。我没打算做。”
蔺贽道:“你之后将话题转移的方向就很好,我会帮你。”
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也想看见雪姬成为秦国第一个因功被封赏的女子。之后你还有什么关于女子的国策,都先和我商议,明白吗?”
朱襄无奈:“嗯。”
蔺贽道:“你的理想太过高远,仿佛飘在高空之中。我站在山顶,既能接触到你,也能接触到地面。”
他说完,又拍了拍朱襄的肩膀,继续蹭手。
朱襄叹气,颇有些无力:“好。我接下来还真的有想法。”
蔺贽问道:“什么想法?是不是关于亡夫之妇单立户主的事?”
朱襄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蔺贽失笑:“你从我手中调的档案,我怎么会不知道?”
蔺贽这个老庄嫡传,此时在秦国担任廷尉。
秦国立国之本就是律法,廷尉不仅掌管审判,更重要的是制定和完善律令,保管并记录文书档案。现在三公九卿制度还未完善,廷尉也是秦王身边最重要的近臣。
可见秦王柱虽然嘴上嫌弃蔺贽,心底对其还是很亲近重视。
朱襄查档案,需要经过蔺贽盖章。蔺贽看一眼条目,就知道朱襄在想什么。
朱襄见蔺贽已经猜到,便不再隐瞒:“天下人丁稀薄,壮丁多在战场,家中只留寡母。秦以户授田,若家中男丁战死,寡母无子,田地就会被收回。不过现实中,寡母常常继续耕地缴税,官吏不会严查。既然事实已经如此,不如直接在律令上承认寡母立户。”
蔺贽道:“我也有这个想法。特别是在秦统一六国后,天下男丁肯定多战死,若女子不耕田不纳税,国库肯定支撑不住。不过我倒是想直接分丁授田,女丁分田为男丁一半……”
朱襄猛地站起来,带得座椅哐当倒地,吓了蔺贽一跳。
“怎么?你反对?”蔺贽失笑,“我还以为你会赞同我。”
“我赞同,当然赞同。”朱襄深呼吸,语气复杂,“我只是没料到你会这么想。是不是……是不是太激进了?”
“不会激进。现在战乱频繁,家破者甚多。按户授田,多地出现耕种不足,无法交税,只能贱卖田地的现象。而民间卖田,官府不一定得知,于是造成贵族家中不交税的隐田众多。”蔺贽道,“目前《田律》太过简陋,没有考虑到人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