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整日读书,去琢磨前人寥寥无几的几个字中有多少种意思,在公务中学习,才是嬴小政最喜欢的学习方式。反正就拨动一下算盘珠子,做些记账,又不累,就当玩乐了。
寻常孩童,此刻精力都用于玩闹中。嬴小政认为自己已经过了喜欢玩具的年龄,应该把轻松的公务当作玩闹。
朱襄摸摸自家胖外甥的脑袋。不愧是始皇崽,小小年纪就有卷王之姿。
不过朱襄也认为,与其拘着嬴小政每日翻来覆去读那几本已经快被他背下的书,不如在实习中学习更有用。
“每日按照舅父给你的日程表,劳逸结合,每日休息充足,断不可劳累。”朱襄叮嘱道,“若我哪日听说你不按照日程表休息,你就继续每日关在屋里听人念书。”
嬴小政小胖脸脸色一垮:“非得午睡吗?睡不着!”
“睡不着也要闭目小憩。”朱襄道,“每日午间闭一会儿眼睛,身体也会轻松不少。多睡才能长高,你不想长高了。”
朱襄说完,还把嬴小政提起来颠了颠。
嬴小政的脸色垮得更厉害。
他在心里哼哼,自己在梦境房间中可高大了,等他长大了,也要把舅父拎起来颠颠。
当南瓜藤蔓长到可以扎架子的时候,粟终于成熟,补种的菽也已经全部出苗。
蜀郡种植的菽也是从戎狄那里传来的大菽,即黄豆,三个月就能成熟。
菽成熟后补充一点粮食,南瓜和土豆成熟之后再补充一点,农人需要熬过的饥荒时间又短了一半。
蜀郡草木丰盛,三个月的时间,对成都平原的农人来说不算太难熬。
只是蜀郡东边丘陵地区的农人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丘陵的土壤层本就不太厚实,田地也很分散,大水冲刷之后,重新整备田地十分困难。
山洪之后,还会引发山崩等次要灾害。
朱襄虽然下令官吏去山间预警,但一是官吏人手不足,二是农人不愿意离开村庄,放弃田地,所以基本预警无用。
洪灾之后的一月,老天稍稍给了蜀郡黎民一些希望,天放晴了许多天。
但在天气放晴的那些日子,朱襄得到多起山体滑坡,村庄被掩埋的报告。
他连救援都没办法派出。
没有挖掘机,没有现代医疗的支撑,遭遇山体滑坡基本就等于宣告死亡。
朱襄只能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理位置较好的村庄,能救助多少人度过灾荒,就救助多少人。
人的双手太小了,就能捧起那么多东西,而且就算捧起了东西,也不能避免一些东西从指缝中流走。
朱襄将所剩不多的土豆安排给山间种植,除土豆外,其他需要补种的空地也如平原一样,全部补种成了大菽。
他有小麦良种,有水稻良种。但在这个时候,农人只能补种三个月便可成熟的不挑土壤的大菽,才可能度过这次灾难。
当丘陵地区的菽苗也长出来时,朱襄抚摸着菽苗,用粗粝的手抹了抹双眼。
“长出来就好,长出来就好。”朱襄的手指间老茧轻轻在菽苗上拂过,“菽苗长出来就有希望了。”
就算大菽还没有成熟,农人也可以采豆叶做羹,总比吃不知道毒性的野草树叶好。
菽苗长出来之后,农人暂时稍稍闲了一些,朱襄终于可以做防治瘟疫的事了。
在农人补种的时候,瘟疫已经在蜀郡蔓延。
洪灾之后,因水源污染而造成的寄生虫感染和痢疾,因湿热蚊虫过多造成的疟疾和乙型脑炎,因房屋损坏而造成的感冒和中暑,因动物尸体和老鼠造成的鼠疫……
大灾后必有大疫,特别是夏日的洪灾,水与火蒸腾中,滋生了无数的疫鬼。
朱襄在指导农人救灾补种的时候,做了一些措施控制疫病蔓延。
比如教导农人如何识别干净的水源,比如焚烧腐烂的动物,比如灭鼠和灭钉螺,比如筹集可能有用的草药……但这些都是杯水车薪,见效甚微。
农人不能离开田地,知道水源地被污染也无处可去,生火烧水对他们而言太过奢侈;一些农人太过饥饿,哪怕是腐烂的动物他们也忍不住去食用,官吏严厉禁止也难以监督到每一处村落;灭鼠和灭钉螺都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现在农人没空做这些事,而且对饥饿的他们而言,老鼠和钉螺都能成为果腹的食物……
只有调集草药稍稍起了一点作用,至少把几个人群聚集处的大城池大城镇的疫情控制住了。
比如成都,在朱襄公布几个对疫病勉强有用的药方之后,富户主动筹集草药熬制药汤,在几处城门口分发,城门口聚集的难民居住地得病的人少了许多,没有将瘟疫传到成都城内。
朱襄利用那些看上去比较健康的难民以工代赈,修缮城墙和房屋,成都城难得在洪灾后井然有序。
富户豪强商量后,敲锣打鼓要给朱襄送万民书。朱襄反应平淡。
他们很疑惑,便从官吏口中打听原因。
官吏言:“朱襄公说,此次洪灾中死于洪水和疫病中的黎民超过五万人,还有很多人根本无法统计。万民书上说他救世济民,他认为言过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