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的土豆种植心得上写得很明白。就算没写,稍稍有点常识的人也知道,从未有作物能在冰天雪地的时候播种。”朱襄道,“他们命令农人改种土豆的时候,就是冲着让农人绝收去的。”
蔺贽呆滞。
他看向朱襄,声音似笑似哭:“真的?连阿父都没想过这一点,他只以为一致赞同改种土豆的那些贵族们只是愚蠢。”
朱襄含糊不清道:“因为我出身庶民,所以看多了这种事才能猜出来。”
其实是因为后世政治课本的高屋建瓴,才让他一眼就能看到关键。
课本里赤裸裸地写着,封建时代就是地主和农民的时代,所有的利益都围绕着土地而来,历史不断进行着土地兼并、农民起义、重新洗牌均分、再土地兼并的循环。
就像是资本家追逐利润是天性,地主进行土地兼并也是天性。就算赵王深居王宫不懂田地的事,但大部分贵族都支持冬季播种这种反常识的蠢事,必有图谋。这图谋除了农人的田地,还能是什么?
就像是秦始皇时期,齐国把持着朝堂的那群大臣,乐呵呵地看着秦国南征北战愣是不出手,就为了多收一点秦国使臣给的钱,最后导致齐国亡国一样,赵国朝堂这群新上位的大臣也是想着捞一把是一把,完全没把赵国利益放在心上。
朱襄喝了一口竹筒里的水,咽下嘴里的干粮:“赵惠文王算是明君,他挖掘的基本都是人才。平原君和平阳君也有识人之能,且他们二人和原本老臣大多交好。赵国就那么大,人才就那么多,和平原君、平阳君交好的人被边缘化之后,赵王即便想振作,也无人可用。现在赵国朝堂上充斥着愚蠢自私之辈。这就是推举制度的弊端。”
“啊?”朱襄话锋一转,听得子楚和蔺贽的脑子差点打结。
朱襄道:“推举制度天然以推举人为纽带。当推举人离开或者和国君意见相左的时候,因为不能背叛推举人,国君也可能不信任他们,他们推举的人就算心向国君也很难继续为国君效力。”
子楚立刻坐直:“那要怎样的人才选举制度才能避免这个弊端?”
朱襄道:“考试呗,一层一层选拔,最后一次考试由国君主持,当官的人全部都是天子门生。”
子楚眼睛发亮:“朱襄!”
朱襄呵呵道:“你现在可别给君上递文书,这个制度就是挖传统贵族的根,谁提谁死。要做,必须得徐徐图之。”
“为何……”子楚话刚问出来,就皱眉道,“原来如此,确实。”
蔺贽捋了捋自己为了守孝没刮的胡子:“别的国家不行,秦国可以。秦国上卿多是他国人,国君为了甄选外来人才,以效仿齐国建立稷下学宫、燕国铸造黄金台一样,先随便搭建个建筑,然后在那个建筑中考核前来求官的六国人才,不就能开这个考试取士的口子了?”
蔺贽是自由的,他立刻想出了一个离经叛道的欺骗天下贵族的好办法。
子楚看向蔺贽,眼睛又亮了。
然后蔺贽回看子楚,对子楚做出娇羞状。
子楚的眼神和他脸上的欣喜立刻黯淡下来,撇过视线不看蔺贽。
蔺贽被子楚的反应逗得拍腿大笑。
朱襄对蔺贽竖起大拇指:“厉害,你把这件事写成文书和棉花一同呈上去,君上绝对拜你为上卿。”
蔺贽得意道:“不给我封个君?”
子楚没好气道:“你还差得远。要不给你封个邯郸君?等打下了邯郸就给你。”
蔺贽乐道:“那多不好意思啊,邯郸君还是封给你或者政儿吧,以纪念你和政儿的质子生涯。”
子楚:“……”他心里爆了一句粗口,拳头痒了。
三人吃着干粮喝着凉水,就突然讨论出一条国家大计。
蒙武冷汗都冒出来了。他觉得,他不应该坐在这里。
他责任感太强。在这三人屏退护卫后,蒙武以为自己的地位能够听他们闲聊,特意凑上来一同啃干粮,绝不是为了听八卦找乐子。
既然三人没有让他离开,蒙武以为自己能听。谁知道,这三人居然说着说着冒出这么可怕的话!
“蒙将军,你不会告密吧?”蔺贽却不放过这个在一旁默默啃干粮的护卫头子,挤眉弄眼道。
蒙武使劲摇头:“我听不懂赵国话!”
子楚:“……蒙将军,蔺礼这句话也是用赵国话说的。”
蒙武呻吟了一声,抱住了脑袋。
蔺贽哈哈大笑,把住蒙武的肩膀:“蒙将军,误上贼船,可就下不来了。子楚,准备一下,让蒙将军拜你为主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