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目前王孙中的大红人,子楚也在人群中。
他看到朱襄灰白中夹杂着缕缕黑发的斑驳发丝,差点惊呼出声。
子楚握紧双拳,让指甲陷进掌心的痛苦,令自己冷静。
他死死地盯着朱襄,忘记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自己在得知朱襄将要回到咸阳时,彻夜不眠地想的解释的话。
太子柱和公子子楚站在迎接人群的最前方,朱襄也一眼就看到了夏同。
他眼神一黯,哪怕心里已经做了许久的准备,还是立刻移开了视线。
老秦王敏锐地察觉到了朱襄的神情,他压低声音道:“你什么时候知道了他的身份?”
朱襄回答:“那块玉不是公子异人……公子子楚送给政儿的礼物。”
老秦王愣了一瞬,然后懊恼道:“是他送你的礼物?唉。”
他捋了捋胡须,心中遗憾不已。本来以为可以看个热闹,现在因为自己多嘴,热闹没了。
“你若想揍他,我准了!”老秦王拍了拍朱襄的肩膀,然后一手拽着短腿曾孙,一手拉着朱襄的手臂,把朱襄和曾孙拖到范雎面前,大声道,“先生,朱襄和政儿,寡人都接回来了。”
范雎笑着作揖:“恭迎君上,君上辛苦了。公子政,朱襄公,鄙人张禄久仰了。”
“张禄”是范雎从魏国逃走时用的假名。虽然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张禄就是范雎,很多人见面也直接称呼“范先生”“范相国”,范雎在人前还是非常执拗地用自己的假名。
嬴小政拽了拽老秦王的手指,仰着头委屈道:“曾大父,应侯说的久仰,难道舅父说的政儿的坏话,都传到应侯耳中了。”
老秦王在这几个月养成了逗弄曾孙的好习惯,立刻道:“对,你舅父真坏。”
嬴小政瘪嘴,满脸委屈,还是乖乖向范雎行弟子礼。
他身份特殊,为表示对范雎的尊重,用弟子礼最合适,这是老秦王教的。
范雎看了这二人的相处,心中有了计较。
他笑容满面道:“君上说笑了,明明是君上写信夸公子聪慧。”
嬴小政立刻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政儿确实很聪慧!”
老秦王戳了一下抢了自家祖父所有风头的小胖墩的脑袋:“好了,先回宫再慢慢说。”
老秦王对被冷落的太子柱招了招手,将嬴小政抱起来,塞到太子柱的怀里。
太子柱:“???”
老秦王道:“你后院那些女人教不好政儿,政儿由我亲自教导。你在宫殿旁的宅邸给长平君和长平君夫人,他们夫妇俩仍旧负责照顾政儿。你有时间也要多和长平君多请教,他是寡人留给你的臣子。寡人希望你和长平君,能像寡人和应君一样。”
周天子分封诸侯,为五等“公侯伯子男”。如秦国国君成为诸侯时,只是“伯”,但秦国国君不要脸,在秦国内部秦人都尊称秦王为“公”;楚国国君只是“子”,比秦国国君更不要脸,一句“我蛮夷也”,自称“王”。
所以春秋时,诸侯国没有“侯”这个爵位。“天子、诸侯及卿、大夫有地者,皆曰君”,诸侯国的封君,属于“卿大夫”一级的特殊荣誉。
这时秦国封君和商君所列军功爵位没有关系,是额外的厚赏,比如商君的军功爵位只是第十六级大良造。
到了战国时,各国争相称王,这时才将“封君”升格成了“封侯”。“侯”和“君”的地位已经等同,称号开始混用。比如“应侯”,也常被叫为“应君”。
此时的“侯”比原本的“君”权力还要小一些。
春秋和战国初期的“君”真正享有对封地的领导权,等同于小诸侯,所以封号就是地名。
战国后期强势的君王纷纷剥夺封君对领地的管理权,许多封君只享有赋税供奉,且封地不能传给后人,所以封号就不一定采用“封地”了,比如武安君。
秦国爵位在始皇帝统一天下之后才往上加了伦侯(无封地,刘邦后称关内侯)和彻侯(有封地,刘彻后称列侯),正式将“君”的称呼改为了“侯”。
此刻虽没有明文规定伦侯和彻侯的区别,但从称号上已经显示出来了些许地位差异。应侯(君)和长平侯(君)都有是用封地的实封,相当于彻侯;武安君就相当于伦侯。
将来蔡泽封号“纲成君”虽然是地名,但纲成是蔡泽祖地,当时还在燕国手中,所以这也是选了个寓意好、对蔡泽包含期待的称号的“伦侯”。
不过老秦王这次良心发现,已经决定给武安君实封。有了封地后,“武安君”的“武安”二字才是真正的赞誉。
从封侯的区别可以看出,秦国的封爵除了功劳之外,出身和君王的偏爱更为重要。
老秦王给朱襄封有实际封地的“长平君”,朱襄在朝臣中的地位已经隐隐超过了武安君(武安君有了实际封地后,地位又一跃众封君之首)。
老秦王想要拉拢人的时候,真的很舍得。
他还亲口对太子柱说,长平君不仅是我的臣子,更是我留给你辅政的臣子。只要朱襄不做变法和谋逆的事,就基本已经确定会在下一代秦王那里继续得到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