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赵括会葬送几十万赵军时,他心中都是无奈和无力多过憎恨。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人命如草芥。
这是历史中曾经发生过的惨事。
哪怕自己和雪被春花遗弃,政儿也被春花遗弃,他也是只是希望永远别再见,而不是想要报复。
此次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如此深厚的憎恨和愤怒。
就算对战国的了解只有语文书上几篇课文的人,都知道蔺相如和廉颇为赵国立下多少功劳。
马服君或许能与他二老相提并论,但赵王总以马服君为借口厚待赵括,那和马服君同等地位的蔺公和廉公难道不值得他厚待吗?!
朱襄的心里生出一个地狱玩梗笑话。赵王,你将我下狱,是打蔺公和廉公的脸啊!
平原君不骑马了。他也陪着蔺相如一步一步随着囚车前进,一边走一边哭,就好像不是送朱襄入狱,而是送朱襄下葬似的。
朱襄想,赵王把平原君的脸也一同打了……哦,听说平阳君也在为自己求情,所以赵王这巴掌的范围真广啊。
这样的赵王,怎能不让人憎恶愤怒?
虞信看到这一幕,心里堵得慌。
他不断问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他看着蔺相如佝偻的身形,看着平原君低泣的模样,看着越来越多的国人远远地跟随着囚车,脸上都有悲戚之意。
这一幕,好像自己变成迫害忠良的奸邪小人。
虞信下马,走到囚车前,对朱襄道:“如果是我冤枉你,我会以命赔罪。”
朱襄抬起疲惫的脸,问道:“你这样做,除了让我背负上一条人命,还有何用处?”
虞信皱眉:“你这是何意?”
朱襄道:“我的思想真的那么让世人不解吗?我只是把人的命当命。为何你们可以如此轻视别人的命,又为何如此轻视自己的命?”
虞信仍旧皱眉不语。
朱襄看着虞信,突然笑了起来:“我听说过你,虞卿,你以对朋友忠诚闻名,连赵国上卿之位都能舍弃。可是啊,你的朋友魏齐几乎将范雎活活打死。你憎恶范雎逼杀魏齐,那范雎就不该憎恶魏齐吗?你只在乎朋友的命,而不在乎朋友杀了多少无辜人的命。在你的眼中,人的命确实是不同的,所以你不能理解我,你不能理解我啊,哈哈哈!”
虞信听朱襄折辱魏齐,愤怒地拔出剑。
他的剑被一个年轻人挡下。
虞信怒目:“你是谁!他辱我友人,我要杀了他!”
年轻人摘下遮雪的斗笠,脸上还有疾驰而来时沁出的汗珠。
“雁门将李牧。”李牧旋步,用身体挡在囚车前方,“朱襄是我友人,你若杀他,我就杀你。”
李牧在得知朱襄主动出使长平时,就不断派人向赵王写信,希望回邯郸,护送朱襄去长平。
赵王根本不认识李牧这个年轻将领,直接置之不理。
李牧又以探亲为借口,请示,时隔几月,终于暂时卸职离开雁门郡。
朱襄回到邯郸后遇到了许多骚扰,李牧担心别人用自己的卸职攻击朱襄,便住在廉颇家,想等风波平静一些之后再看望朱襄。
当廉颇得知朱襄被抓时,李牧骑着快马赶来,正好遇到虞信拔剑。
“虞信!你朋友魏齐试图冤杀范雎,你也要冤杀朱襄。”廉颇大步跨来,“你们还真是友人,奸邪小人的嘴脸真是一模一样!”
廉颇也拔出剑,怒斥道:“来啊!你拔剑啊!看是你的剑更快,看是我的剑更快!”
廉颇久经沙场,气势惊人。
虞信不由倒退几步,被廉颇的怒斥吓得手脚发软。
“虞信,我虽护着魏齐,但也对秦王坦言,魏齐差点冤杀范雎确实不对,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友人,所以我要护着他。魏齐自己也悔不当初。”平原君赵胜上前一步道,“正因我二人是魏齐的友人,才更应以魏齐为镜,端正自身行为。我言尽于此。”
平原君赵胜一挥袖,让人打开囚车,将自己外袍脱下,披在了朱襄身上,扶着朱襄进入牢狱。
虞信不敢置信地呆立在雪中。
言尽于此,也是友尽于此。
平原君因为朱襄与他决裂了?
囚车停了下来,国人们悄悄地围了上来。
一位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走来,问道:“囚车中的真的是朱襄公吗?救回十五万赵人的朱襄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