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国人”和“野人”都成了庶民,住在城里的原本的国人后裔地位仍旧比农人高。他们有文化,以居住地和祖辈地为自己取氏,也敢议论朝政。
赵王年轻,从未见过国人骂国君的情况,一时又羞又恼又害怕。
他想起了周厉王的往事,心里更加羞恼。
赵王叹气,召集近臣道:“如今邯郸因朱襄生乱,可朱襄刚立下大功,寡人无法杀了朱襄,众卿,寡人该如何是好?”
赵王召集来的心腹和宗室纷纷沉默。
平原君赵胜欲言又止。听这话,难道君上居然对朱襄有杀意?!
赵胜想斥责赵王,被平阳君赵豹拉住衣袖。
赵胜看了一眼弟弟不赞同的眼神。因他主张接收上党,引发长平之战赵国的惨败,声望已经跌落不少。现在赵豹用眼神提醒他,他冷静下来,咬牙低着头不为朱襄辩解。
赵豹上前道:“君上只要重赏朱襄,一切迎刃而解。”
赵王叹气:“朱襄杀赵括,赵括虽战败,但坚持不降,也是赵国重臣。朱襄此举,让许多卿大夫深恶之,寡人也不好重赏朱襄啊。”
虞信上前,支持赵王道:“马服君为赵国立下那么多的功劳,朱襄杀了他的儿子,寡人重赏朱襄,岂不是寒了马服君的心?”
赵胜不敢置信地看着虞信。虞信才华横溢,不会不知道重用朱襄对赵国的好处,他为何会如此!
虞信继续道:“再者,秦人不可信,朱襄身为秦国质子舅父,入秦便是秦王室外戚,权势滔天。他怎么会甘心为赵国效力?若重用朱襄,朱襄必危害赵国!”
赵胜看着虞信提起秦王室那憎恶的表情,嘴唇翕动,再次低下头,没有为朱襄辩解。
他明白了,虞信不愿赵王重用朱襄,是因秦王为范雎逼杀他的挚友魏齐,他憎恶整个秦王室和秦国,所以恨屋及乌,也不信任身为秦国外戚的朱襄。
不过虞信不认为自己是恨屋及乌,对朱襄有偏见。秦人奸诈狠毒,无德无信,绝不可信。朱襄身为秦国外戚,又多次被赵王轻视,怎么可能对赵国死心塌地,还冒险出使长平?
虞信从一开始就认为,朱襄出使长平定是有其他目的。朱襄居然真的能说动秦王,他就更坚信朱襄与秦王有联系,说不定是秦王故意放回来,让朱襄成为赵国的重臣,充当秦王的耳目。
赵豹驳斥道:“我已问过回赵的将领,他们都说那是谣言,赵括是死在兵营哗变中,和朱襄没关系!”
楼昌上前一步,痛心疾首道:“赵括再无能,也是马服君之子。他可能经验不足,但怎么可能犯兵家大忌,在被围困应该振奋士气时,有粮草还故意不给兵卒吃?!你相信这样的谣言,对得起马服君吗!”
赵豹板着脸道:“我只相信我耳朵听到的事实。”
虞信道:“平阳君,我知你惧怕秦国。在赵军与秦军对战时,你只知道一味求和,降低赵军士气。但朱襄只是秦国质子的外戚而已,你倒也不必如此惧怕。”
赵豹冷笑:“这话我还给虞卿。朱襄只是被秦人丢弃的年幼质子的外戚,虞卿倒也不必把对秦王的仇恨,发泄到无辜人身上。”
虞信愤怒道:“我对朱襄绝无迁怒!我可以指天发誓。你敢指天发誓为朱襄说话,不是因为惧怕秦国?”
赵豹继续冷笑:“我现在就敢发誓!”
赵胜不敢置信地看着赵豹。
平阳君赵豹一向明哲保身,就算会偶尔提出与他人不同的意见,但从不和人争论。他一直隐藏在自己的身后,赵胜从未见过赵豹在朝堂上咄咄逼人的模样。
赵王也被平阳君吓住了。
他这个叔叔唯唯诺诺,胆略、气度和才华远不如另一个叔叔平原君。今日怎么与人吵起来了?
赵胜深呼吸了一口气,放下心中明哲保身的念头,也道:“现在各国国君都对朱襄赞赏有加,信陵君和春申君已经派人来邯郸重金求才。君上,若放弃这样的大才,恐遭人嘲笑。”
赵王再次犹豫。
他虽然很不喜朱襄,一想到朱襄心里就没有理由地膈应,但两个叔叔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
另一个赵国宗室赵郝上前道:“君上,朱襄有杀害赵括的嫌疑,若不查清此事就重用他,恐怕会引得赵国士人离心啊!”
赵王犹豫不决:“这倒也是……唉,寡人该如何是好。”
见赵王犹豫,两派臣子争论不休。
“绝不能重用朱襄!”
“若不重用朱襄,难道让他国重用朱襄?”
“朱襄真的可能是秦国奸细啊!”
“秦国用十几万赵国降卒为朱襄当赵国奸细铺路,也太舍得了,你想想,可能吗!”
“秦国本来就不敢杀主动投降的赵国降卒,朱襄前去长平游说,不过是顺着马行走的方向拉动缰绳,难道能说朱襄是能拖动马的大力士吗!此事根本不能显示出他的才华,君上应该多考察!”
“朱襄在去长平之前就已经扬名,他与邯郸众名士的论战,你难道忘记了吗?”……
众人争吵不休,吵得赵王耳边都出现了嗡嗡的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