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和他的长相有关系。人皆难免以貌取人,他没有亲近的朋友,亲人也不怎么喜欢他,师长同门全都与他形同陌路。所以他私下常常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思考,不爱说话。
和朱襄相遇之后,朱襄是个爱说话的人。他被迫听朱襄瞎叨叨一些有的没有的事,被迫成了朱襄的聆听者,又被迫和朱襄聊了很多话。
这次也一样。
听完朱襄的叹息后,蔡泽道:“你不担心你把这个孩子养好之后,春花又来抢你养好的孩子?孩童天生与母亲亲近,即使他的母亲抛弃他了,但若他的母亲撒了几滴眼泪,他可能仍旧会偏向于母亲,甚至为了母亲谋夺你的家产。”
朱襄失笑:“春花肯定会做这种事。”
他看向熟睡的嬴小政,伸出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外甥凹陷的脸:“但我相信用真心能换真心。只要好好养育政儿,教导政儿何为是非曲直,即便政儿割舍不了对生母的眷恋,也会顾忌我和雪的心情。而我养大的孩子,他也一定有能力处理好我们和他生母的关系。”
朱襄在心里道,我这是在给自己贴金。
这点小事,始皇帝怎么可能处理不好?大不了春花在宫里玩她的男宠,自己去南方帮政儿种地,两不相见就不会让政儿为难了。
他又轻轻戳了戳嬴小政的脸。
嬴小政抿了抿小嘴,小小的眉头皱紧又松开,然后肚肚一翻,一脚踹开王座扶手,睡成了一个大字型。
朱襄忍着笑把外袍重新给嬴小政盖上。
看着这一幕,蔡泽板着的脸浮现一丝无奈。
看着朱襄对小外甥喜欢的劲儿,他说让朱襄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再收养一个更好控制的孩子当嗣子,朱襄也不会听吧。
蔡泽想,只能他早点求官,讨个封地,等朱襄老无所依的时候把朱襄接到自己封地养着了。朱襄自己真是完全没有对以后养老的规划啊。
“我刚去你的厨房,看到你的肉酱坛子空了,等会儿我让人送来些。”朱襄倾述完毕之后换了个话题,“你什么东西吃完了就和我说啊,还要我每天来你厨房看,我又不是你儿子。”
听朱襄在那胡言乱语,蔡泽眼皮子懒懒一抬:“你可以叫我一声阿父,我不介意。”
“呸。”朱襄道,“别想占我便宜。好了,来来来,今天教我什么?之前的书我已经背完了。”
说完,朱襄从袖口掏出一卷纸。
蔡泽看着朱襄袖口里的纸,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看到了很多次,他仍旧会叹气。
他近日来一直在考虑,留在赵国寻求富贵是否正确。以如今赵王的魄力和眼界,就算他求得了暂时的富贵,似乎也不能长久。
臣子的富贵依托于所在的国家和所服侍的君王。若赵王昏庸,赵国动荡,他想富贵终老的愿望就不可能实现。
蔡泽一边教导朱襄读新的书,把新的书抄写在纸张上,顺带学更多的字,一边在心里思考自己的未来。
朱襄死过一次之后,记忆力好了许多,几乎过目不忘,学写字也很快。
这时候的书字数不多。朱襄很快就将新的书抄写好,放进袖口,等回家自己慢慢琢磨。
“蔡先生,你今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朱襄问道,“蔺公很快就会有机会推举你出使他国,让赵王看到你的能力。你在担心这件事?”
蔡泽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将心中的思虑说与朱襄听。
看着朱襄清澈的眼神,蔡泽心中的犹豫散去。
他想,他可以相信自己唯一的朋友。
“赵国经三代明君耕耘,我本以为,来赵国并能实现心中抱负。”蔡泽道,“但如今的赵王却显得十分平庸。民间富户积攒家产需要很多代人的努力,但散尽家财只需要一个无能的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留在赵国。”
说完,蔡泽苦笑地自嘲道:“不过我到了其他国家,恐怕也很难被重用吧。”
蔡泽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知之明。要让别人透过他的容貌看到他的才华,实在是太难了。
朱襄思索了一会儿,道:“其实蔡先生心中,有一个能让你施展抱负的最终去处吧?”
朱襄并不知道蔡泽未来会成为秦国的纲成君。
即便是学历史的人,也不可能记住历史上每一个大臣的姓名。何况这个时期历史长河中的璀璨明星太多,蔡泽实在是排不上号。朱襄对蔡泽的名字并无印象。
他只是通过对这个世界的常识,和蔡泽看的书籍、打探的消息推测,蔡泽有入秦的打算。
蔡泽叹气:“你是说秦国吗?若非穷途末路,谁乐意西去蛮夷之地?”
睡了一觉的嬴小政睁开眼,正好听到这句话。
他仰躺在舅父重新为他搭好的软垫王座上,用黑黝黝的眼睛,幽幽地盯着蔡泽。
纲成君,朕记住你这句话了!
朱襄知道这个时代的士子都对秦国有很大偏见。
这并不是因为秦国穷。
朱襄被结伴同行的考古教授推荐过很著名的大秦连续剧,两人一边夸赞这部电视剧真精彩真好看绝对是精品,一边吐槽里面的硬伤,非常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