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阿奶在灶披间喂猫吃鱼骨头,听到响动望过来,笑眯眯说,姐俩感情霞气好。
玉宝玉卿笑笑不响。
出了灶披间,夜风穿堂过弄,湿意丝丝扑面,倒让人精神一振。玉宝说,我上去拿洋伞。玉卿说,这点小雨,勿用麻烦,出了弄堂口就是公交车站。玉宝便没回去,走两步说,今天妹夫没来?玉卿说,嗯,张国强怕陌生。玉宝说,原来妹夫叫张国强,我们算陌生么?玉卿不语。玉宝叹口气说,我一直希望玉卿比我和玉凤过得幸福。玉卿反问,啥叫幸福?玉宝被问住了。
玉卿说,有桩事体一直困在我心间,不讲出来觉得对不起二姐。玉宝说,啥事体。玉卿说,当年上山下乡指标是给的玉凤,玉凤为了不去,慌急慌忙就嫁了认识没几天的黄胜利。我听到玉凤和姆妈私底话,就是利用二姐的善良,好顶替玉凤去新疆。
玉宝说,过去的事体,还提做啥,又不可能时间倒转,重新再来,白白给自己添堵。
玉卿沉默会儿说,二姐心态好,就当我没讲过。
老虎灶开着门,亮黄灯,虽然冷清清,但一张桌两板凳坐着两人,一眼认出一个黄胜利,另外是个女人,看得清爽,烫着菊花头,穿一件无袖圆领泡泡绉纱白底红点的睡袍,两条光溜溜的肉胳膊圆润结实,正拎起壶往黄胜利杯里倒茶,说说笑笑。玉宝看了女人陌生,玉卿说,阿桂嫂,老公是船员,一年有大半年漂在海上,守活寡。玉宝不由恍惚,过了这些年,有些人当真认不出了。
阿桂嫂凑近黄胜利耳语,黄胜利大笑着转过面孔,正巧看到玉宝玉卿并排也在看来,六目相对,都有些紧张。黄胜利拎起地上的热水瓶,起身走出来说,玉卿要回去了?难板来再坐一歇再走,玉卿摇头说,要赶最后一趟夜班车回去。黄胜利说,再坐一歇,我开车送玉卿回去。玉卿说,太麻烦,我先走了,再会。黄胜利本身就是嘴巴讲讲,转身悠哉游哉地回家。
玉宝看了眼阿桂嫂,阿桂嫂弯着腰在打腿上的蚊子。
走出弄堂口等公交车时,玉卿踌躇会儿说,我还有些话想讲把二姐听,又恐二姐嫌我事多。玉宝微笑说,我们是至亲的姐妹,有啥话不好讲呢。玉卿说,我那时刚从红星农场回来,不懂事体,不会看人眼色,后来被姆妈教育一顿,才晓得这个家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也不是姆妈的家,是黄胜利和大阿姐的家,我们不能当家人,也不能当客人,要把自己当免费保姆,买汰烧家务事全包,该用铜钿时要拿出来用,否则有人要把脸色看,要讲阴阳话听,让人不好受,最好办法就是赶紧把自己嫁掉,皆大欢喜。
玉宝说,是谁把玉卿脸色看,气话受?黄胜利、玉凤还是姆妈?玉卿讲讲清爽。玉卿苦笑说,二姐最聪明,明明心底明白,还要我讲清爽!姆妈古人思想,阿弟死后,儿子靠不牢,一心指望靠女婿养老,对黄胜利小心翼翼、事事服贴,倒惯出脾气来了,本身就不是有素质的人,也别指望大阿姐能主持公道,大阿姐表面厉害,却被黄胜利和姆妈处处拿捏,是名副其实的空响炮!我提醒二姐,早些为自己未来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