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那边刚过凌晨两点,陆怀砚还未睡,瞥见韩茵的消息,直接便回拨了个电话。
韩茵边叹气边接起:“怎么还没睡?”
“醒来喝点水,”陆怀砚面无波澜地扯着谎,边划着电脑屏幕边淡淡问,“怎么忽然改主意了?您前几日不还说要去更暖和些的地方么?”
韩茵张了张唇,斟酌着道:“你往后几年不是要经常来桐城吗?我留在桐城,你来看我也方便些,妈妈也能好好陪陪你。”
陆怀砚眸光微顿,忖度两秒便阖起电脑,摘了眼镜,淡淡道:“今天谁来找过您了?祖父还是舅舅?”
若是声音有温度,他此刻的声音比起刚刚大抵是要低个一两度。
韩茵笑道:“都不是,你听听你提起你祖父和舅舅的语气,难怪瑟瑟说她不敢同你喝茶。”
陆怀砚闻言便抬了抬眼,盯着前头酒柜上刚从拍卖场拍下的手提箱,不动声色地问着:“她今儿来陪您喝茶了?怎么,她说她怕我?”
“瑟瑟怎会这样说?”韩茵感叹道,“但你也不想想你整日冷得跟没了七情六欲一样,哪个小姑娘不怕你?”
七情六欲?
陆怀砚挑眉,无声地笑了:“她觉得我没有七情六欲?”
韩茵:“不仅她觉得,我也这么觉得。”
“您要是怕我没了七情六欲才想要留在桐城,那便不必了。”陆怀砚的声嗓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玩味,“我最近恰好遇见位能让我有七情六欲的人。”
韩茵怔了怔,一时还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忙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喜欢的人了?谁?”
陆怀砚提唇笑笑:“不是您说我今年会红鸾星动的么?你就当是那颗红鸾星出现了,至于是谁,等以后八字里有一撇了,我再同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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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茵同陆怀砚的这通电话还未结束,江瑟便已下了山,回到停车场。
桐城的冬天与北城截然不同。
与北城干冽的寒冷不一样,这里的空气始终缠绕着一股沉甸甸的湿气。风吹来时,那股子湿冷直往骨缝里钻,冷得人打哆嗦。
难怪韩姨想往更暖和的地方去。
落下车窗,江瑟伸手接住从半空中坠落的雪花,直到青白的手指被冻得失去知觉,才收回手。
余光瞥见放在副驾上的画册,她抿了抿唇,起车离去。
何苗说张玥今天会来旗袍店,江瑟直接将车开去锦绣巷。
料想是从何苗那听说了她会来,江瑟到的时候,张玥正坐在柜台后,低头翻着布册。
铺子里就她一个人,整个外间静得连布册翻动的声音都听不见。
唯一一点动静,还是江瑟抖雪收伞带来的声响。
张玥没什么表情地抬起眼,“小苗说你挑好花案了。”
江瑟微笑着颔首,将伞支在铺子外,走进去,卷开手里的画纸,说:“张老板听说过无足鸟吗?”
她指着画纸上的鸟,“就这种,这是我要的鸟。”
听见无足鸟三个字,张玥脸色“唰”一下变白。
目光如外面的雪花一般,缓缓垂落,望着纸上那只无足鸟的后半截。
乌黑纤长的尾,一片羽朝上,一片羽朝下。
“抱歉,这种鸟我没从没在旗袍上绣过,江小姐还是另请高就吧。”
“没在旗袍上绣过,那就是在别的地方绣过?”江瑟望着她,歪了歪头,温声问道,“比方说,一张被人珍藏的手帕?”
张玥用力地抿着唇,苍白的唇因着翻涌的情绪而轻轻颤抖。
她闭了闭眼,倏忽间想起那男人离去时说过的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认识我。张玥,你从来都不认识我,记住了吗?】
好半晌,她才抬起头,定定望着江瑟,哑着声说:“你不喜欢旗袍,你来‘张绣’也不是为了做旗袍。你究竟为了什么而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可图?”
她唇角牵起一丝凄怆的笑,这笑容,叫她木呆呆的脸多了丝人气。
再不像一个行尸走肉的人了。
将旗袍带回去的第二日,余诗英一面夸着张玥的手艺,一面不解她为何要在一条没什么人流量的废旧老街开店。
今日之前,江瑟还不敢确定。
今日之后,她终于可以确定了。
张玥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那男人在擦去她脸上的血迹时,曾经低不可闻地说了声“对不起”。
说完这句“对不起”之后,他还说了一句话,那话他压得极低,低得如同遥远山林里的虫吟。
江瑟在黑暗里,用无数手段一遍遍回到那一夜,才终于拼凑出那句话:
【有人在等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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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城这场初雪来势汹汹,不过半日的光景,便将锦绣巷侵染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