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停住,垂眸望着怀中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所以,我应该一生都没有办法怀孕了。但我又很自私,我不想我的夫君同旁的人有任何的牵扯,不想他纳妾,也不想他同别人有一个孩子。即便这个孩子会放在我身边养,我也不想。我没有那么多爱,我也觉得我的夫君不应该再有更多的爱。”
她眸停了一瞬,声音却没有止住,像是所有梦都需要一个醒来的契机。她在解开了这一世所有的误会之后,坦陈地望向前一世的种种。
有的人可以因为爱意包容所有,但很显然她并不是那种人。若是他同旁人有了子嗣,她会失望、会嫉妒、会伤心,那些所有不好的情绪她都会有。
这些她在前世便知晓了,只是前世,那些愧疚如茫茫的白雾,将她的所有情绪都死死裹在她的身体之中,她一句说不出。
他曾经教会她的诗文,早已在她的心中长出新的血肉,那些血肉不知不觉已经成为她,她无法因为爱意而忽视。她拥有自己的灵魂,而在这一刻,她没有背负那些通天的愧疚,在这一刻,起码在这一刻,她同他是平等的。
他听见她说:“所以谢欲晚,选择爱我,你此生不会有自己的子嗣。”
说出这一句,有些沉甸甸的东西终于从她心中放下,她没有再去看他,而是伸手抱住他,将自己整个人埋在他的怀中。
即便这个人的手是冰的,但是怀抱还是很温暖。她隔着一身雪衣,听着青年失控的心跳。她容许他选择。
她感受到青年的手从她身上离开,但不知为何,她心中一点慌乱都没有。或许是她早已将无数结局幻想了无数遍,她曾经在无数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迷茫和忐忑,真正到了等待选择的这一刻,她反而平复了所有情绪。
她感受到自己被青年从怀中剥离,她垂下眸的那一刻,她发现青年一双眼已经红了。她怔了一瞬,她预想了千万种结局,但是从未想过是从青年泛红的眼开始。
她手轻轻地抚摸:“怎么了?”
谢欲晚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突然还是掐了一下。姜婳一懵,下意识呢喃:“......你上次说舍不得掐我的。”
青年手温柔地摸了摸,声音很低:“这一次舍得了。”
少女鼓起脸,手也掐上了他的脸,一下不成,又掐了一下,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一场闹剧。这场闹剧最后以青年用额头抵着少女的额头终结。
姜婳轻垂着眸,然后就听见他低声说道:“上一世......我以为是你想要一个孩子。我以为你比起我,你更需要一个孩子,你还要因为这个孩子给我纳妾,所以我不太开心。”
......
她怔住了,有些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她低垂着眸,最后轻声道了一句:“谢欲晚,你是不是笨蛋啊......”
她的声音很软,说话间,眼泪也从眼中流了出来。她有些莫名的郁气,却又不知道从何发泄。因为,她也是笨蛋。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原来关于子嗣的事情,一直是她一次又一次地相问和确认。
她轻声哽咽起来:“可是谢欲晚,那些送过来的人你都没有拒绝,商阳那边也总是送来一些同龄的女子。我问你的时候,你也没有告诉我你的想法,你还捏我脸。”
虽然不知道最后一句话是怎么混进去的,但是青年看着手上的泪珠,将人搂在怀中,温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俯身轻轻亲了亲刚刚捏的地方,随后用帕子将怀中人脸上的泪痕一点一点擦干净。他温柔地将人抱在怀中,轻声说着道歉的话。
他将所有的错都揽下,但还是轻声解释:“内宅的事情是小婳管束的范围,朝中人送过来的人多是探子。我以为那日同小婳说了之后,小婳都会直接打发出去的。我不知道我会让小婳误会。至于子嗣,我不是不是小婳的孩子。我也不想......不想小婳生孩子。”
前面的姜婳都听得懂,最后一句,她不由怔了一瞬,抬眸望向谢欲晚。
她轻声呢喃了一句:“为什么?”
说到这里,他声音倒是平静了一些,温柔地将人搂在怀中。他的声音一路顺着雪衣到了姜婳的耳中,很轻,很温柔,带着一种鲜少显露的珍视。
他一只手搂住她的耳朵,像是这些话他都不愿意让她听见:“因为小婳会很疼,会流血,会有危险,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小婳这样。”
姜婳怔了许久,她安静地趴在青年的怀中,听着一声又一声心跳。她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声骂了一句‘笨蛋’。可骂完,不知为何她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又从眼中流了下来。
她本来是准备明天带他去见娘亲的,现在她觉得明天应该去不了了,她哭了这么久明天顶着一双红了的眼睛去见娘亲,娘亲还会以为是他欺负了她。
想着明日先不去见娘亲了,姜婳索性哭得大声了些,她一边说着‘笨蛋’一边说道:“我没有那么聪明,我又猜不到那些。你那么聪明不也猜不到我心中想的东西,你为什么觉得你不说我会知道呢?为什么这么‘笨蛋’啊,明明、明明我们不用这样的。”
她在他怀中哭着,泪水浸湿了他的雪衣,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这其中问题也不小,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幸好......幸好还有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