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是受罚。
可不知为何,相较于丞相府那些软绵绵的棉花,这惩罚,来的,让她安心许多。
姜婳不敢抬头去看长老们的眼神,长老们的厌恶,和二姐姐的厌恶,是不一样的。
二姐姐的厌恶,是恶。
长老们的厌恶,是厌,是对她的一种审判。
她犯了错,如何经得起审判。
跪了半个时辰后,长老们就出去了。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回头看了一眼。
她身后,只有漆黑的一片。
心陡然地被刺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把这个插曲略过去。
她不敢细究。
等到一个孩童跑进来,小声对她说:“姐姐,结束啦,可以回家啦。”
她一怔:“……回家?”
小孩对她嘻嘻一笑,却不肯再多说什么。
姜婳起身,没太注意,直接跪了下去。
她这才发觉,从天亮跪到了快天亮,她已经跪了大半日了。两个膝盖,若不是衣裙遮着,应当都能看见发紫了。
她一边揉了揉发疼的腿,一边缓慢地起身,这一耽搁,她就忘了适才小孩笑嘻嘻说的东西。
故而,当她推开门,看见榕树下提着一盏孤灯的人时,楞在了原地。
他身姿颀长,显瘦挺拔,持着一盏不太亮的灯。
她未见过如他一般好看的人。
即便是这般昏暗的烛光,也能映出那张如玉的脸庞。
那么一瞬间,她好像能理解,二姐姐为何会如此喜欢他了。
但这些想法,都只是停留了一瞬间。她的心里面装了太多东西,情爱什么的,都是太遥远的东西。
此时,她在想的,是——
他来干什么?
小孩笑嘻嘻的话同他清淡的声音一同传入她耳朵。
“回家了。”
说着,他递过他的手,她怔怔地牵住了他的衣袖。
他一愣,竟笑了起来。
万物失色,亦不为过。
姜婳彻底愣住,她从未看他真正笑过。但,这,为什么就突然笑了?她捉摸不透,但更不敢问,只能牵着他的袖子,小心控制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
直到身前的人突然停下,她一下撞到他身上。
她忙道歉:“对不起,我,我……”
谢欲晚奇怪地看着她,这一次,他情绪表达地很清晰:“不是你的错,为什么道歉?”
他微微俯身,那双好看的凤眸,就那样直直看着她。
姜婳下意识道:“对不起,我不该对不起……”
谢欲晚眸中笑意一深,牵住少女的手,向着院子的方向走去。
姜婳整个人都不太适应,手僵硬地不知道如何摆动,他注意到了,也没太在意,只是领着人,一步一步,向着他们的家走去。
天□□亮,其实已经没有月亮了。
但姜婳望向天空,还是看见了一轮小小的月。
她依旧僵硬地被人牵着,他依旧眸色平静地向前。
*
谢欲晚修了半月的假,但在商阳只呆了三日。
走的时候,姜婳同长老们行礼,长老们依旧是冷哼一声,不太理会。倒是有一群小孩笑嘻嘻同她摆手。
“姐姐再见。”
“姐姐下次再来。”
“好看姐姐回家啦~”
姜婳被“回家”这个词烫得心上一疼,轻呼了口气,又慢慢咽回去。
马车上,谢欲晚依旧在翻阅那本书,姜婳依旧垂着头看着手指。
姜婳也依旧能够意识到,谢欲晚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依旧不敢,抬眸去看。
直到手中被递过来一本书——《春》,她知道,是一本快失传的古籍。从前的夫子在为她们上课之前,有稍微讲过这本书。
内容通俗易懂,适合六岁孩童……
姜婳顿时咬唇,随后捂脸。
二姐姐不喜她读书,不喜她写诗,不喜她读赋。甚至平日夫子只要夸她一声,二姐姐就会从其他地方把她折磨回来。
有时候,是她心爱的兔子被二姐姐剥了皮。
有时候,是从小陪伴她长大的嬷嬷被污蔑偷东西遭到责罚赶出府。
她逐渐,就真的不读书了。
不读书,不写诗,不读赋,成为每一任夫子口中最不学无术的学生。
谢欲晚做夫子那两个月,她自然也是如此做的。
那这般,他将这《春》给她看,也的确……没什么问题。说服了自己,姜婳小心翻开第一页,饶有趣味地看起来。
她看的很入神,甚至连谢欲晚看着她都没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