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绿柳他爹和她娘相好的时候, 其实根本没隐藏身份。
对于一个奴仆来说,寻亲天方?夜谭,对于一个伯爷来?说, 却很好找到。
在找到之前, 袭绿柳还在默默希望。
他爹这么多年不翼而飞, 最好是因为死了。
但当那张几乎要忘记的面孔,又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 袭绿柳不禁深呼吸, 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
真好, 真好, 活着就好。
袭彦昌自进门后第一眼?, 就看清了他这个意外的儿?子脸上?的表情,不禁有些心虚。
其实袭家母子, 不过是他在京安置的一房外室罢了, 在京办事?时软语温存,等离开了,实在没有带回家的必要。
但是万万没想到啊, 留在京中的这一双儿?女, 居然有这样的造化!
皖南虽然遥远, 这么长时间, 也足够京中的消息传过去了。
当得知皇上?身边新宠的娘娘姓袭,原还是相府奴婢的时候,袭彦昌心里就打了一个突,不会那么巧吧?
硬着头皮,将这件事?汇报给族中族老后, 所有人顿时和?他一样,陷入又惊又喜又忧的左右为难中。
喜的是如果这脉是真的, 那他们从此就傍上?大船了。
忧的是袭彦昌这小子,做得太?绝了,一去十?多年,将幼子幼女放在那为奴为婢。
如今他们早已经长大,知事?了。
那么多苦都吃了过来?,发达后,如何肯再认回这个父亲?
正在袭家全体上?下油煎火灼,心急如焚时,京中居然传来?了一个寻亲令,给娘娘的弟弟寻亲。
如此一来?,板上?钉钉,确定了他们的猜测。
至于这个亲,寻的是吉是凶,那可就不好说了。
不出意外的,袭彦昌被族老们押着来?京负荆请罪。
看到袭家母子的第一眼?,袭彦昌眼?泪瞬间彪出来?了,踉踉跄跄地跑过去:“绿柳!绿烟!翠翠!真的是你们!我对不起你们啊!”
袭绿烟眨巴着眼?睛,大概想不到还能?有看到亲爹这一天。
袭绿柳则抱着手臂,一言不发。
只有袭母看起来?非常激动,不等袭彦昌过来?,就冲过去毫不犹豫劈头对着他打骂起来?:“你个王八犊子,这么多年死哪去了!”
袭母是常年洗衣服练出来?的臂力,劈头盖脸地一顿抓挠,那感觉非常够劲。
袭彦昌被她扯了一个满脸花,也不敢躲,只能?任由她撕打着。
痛哭流涕道:“我也不想离开你们啊!可是家中母老虎太?过彪悍,她知道你们的存在后,揪着我不让过去,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袭母却不听,哭得越来?越厉害,直骂他没心肝,害她们母子受了那么多苦。
袭彦昌见她这样,抽出身子,自己扇起巴掌来?,大骂自己不是人,求她原谅。
看他这样,袭母突然心软了,抱着他的头痛哭起来?。
袭绿柳:……
“夫妻”俩抱头痛哭了许久,袭彦昌终于见到了曙光。
将袭母好个安抚住后,转头看向袭绿烟:“这就是咱们的女儿?吗,都长这么大了,真像你!”
袭母一拳捶他胸口上?:“你说呢,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个人把他们兄妹拉把大的,要不是我大女儿?争气,你那俩孩子还不知怎么样呢!”
袭彦昌被她捶的胸口一闷,连忙点头称是:“真多亏了娘娘,果然,我从小就看娘娘气度不凡,非一般人物,将来?必成大器!”
袭母扭脸哼了一声。
袭彦昌见她暂时哄住了,就将注意力全移到袭绿烟身上?。
女孩心软,有这个女儿?在,他的一切就都有指望了!
袭绿烟眨着眼?睛看着他。
关于父亲,她曾经有很美好的想象。
构筑她整个人生的坚定力量,都来?源于记忆中的那些不灭片段。
然而当记忆中闪闪发光的东西?,来?到现?实后,她突然感受到了某种崩塌。
看着父亲衰老的脸,市侩的笑,谄媚的讨好。
袭绿烟突然不确定,记忆中那个高大干净,仿佛能?顶天立地的父亲,真的存在过吗?
是时间带走了他,还是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呢?
袭绿烟突然有点想不明白,但她觉得难过极了。
于是只是轻声叫了一声:“爹。”
看着她乖巧又平静的脸,袭彦昌心中一突。
要是她像袭母一样怨恨还好,有怨恨就会有祈求。
但现?在不声不响,反而让人心里没底。
将视线从袭绿烟身上?收回,转头又看向袭绿柳,赶紧保证道:“你放心,等我回去,就将那个悍妇休了,光明正大迎你母亲进门,从此之后,你就是我袭彦昌唯一的儿?子!”
袭绿柳看了他一眼?,非常平静地笑道:“不用了,我如今也过得挺好的,不用去别人家添副碗筷。”
“你的那些子女,也算是我的兄弟姐妹,如果有时间,带来?京中,我也好给娘娘看看。”
兄妹二人超乎寻常的平静,让袭彦昌心里发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