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磕破了皮,但没有出血,他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便尝试着起身。但依靠着拐杖起身,也有很大的难度。
对于一个失去了一条腿的孩子来说,处处都很艰难,小草不想让姐姐觉得自己不好,姐姐说了,摔倒是很正常的事情,起来就好了。
比起其他人同情又好奇的目光,他更愿意接受姐姐这样的无视。
他仰头,便看到了他的姐姐在屋里将一个很壮的哥哥打倒在地了。小草更加有动力,但他尝试了好多次,都站不起来,小草毕竟年纪小,他开始觉得有些委屈。
他不想让姐姐知道,于是悄悄抬眼,视线和喝茶的虎爷爷撞在一起。小草的目光一下子亮了,他想小声叫虎爷爷来帮自己。
但在他即将开口的一瞬间,虎爷爷若无其事一般地将目光移开了。
小草呆愣愣坐在地上,彻底地孤立无援。他发了狠,用力将手撑在地上,他要上大学,他要当炸药学家,他还要炸了三婶子家。
他不想永远坐在姐姐的板车上,连小花都能下车帮姐姐的忙,而他却只能是个废物。
他不想让姐姐一个人在雨中站着,他不想让姐姐一个人担负起他和妹妹的所有。
小草被心中的情绪搞得有些想哭,于是拼了命,手指在拐杖上都扣得发白,他奋力一搏,用力用左腿撑起身体全部的重量。
然后——
再次摔倒在地上。
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收获,这是他今天深深领悟到的一课。
天色有些暗下去的时候,冬树结束了在虎爷爷这里的训练,虎爷爷给了她一袋家里做的肉包子,让她带回去。
冬树拿着肉包子,看到了后院里坐在地上默默流泪的小草。
冬树将肉包子递给小花,沉默地走向小草。
“别哭,”冬树擦了擦小草的眼角:“我在呢。”
小花小小的脑袋搞不清楚状况,拎着肉包子乱点头:“小花在呢,小花在呢。”
冬树弯下腰,将没有力气的小草背在了背上。三个孩子走了出去,虎爷爷站在门口看他们的背影。
夕阳的余晖落下,在三个孩子头顶投下一点金黄的光辉。小草空荡荡的裤脚飘在冬树身侧,他手中握着拐杖,小花艰难地拎着包子,过了会儿,冬树便将包子接过来,不让小花拿了。
小草怕姐姐累,挣扎了几下,但还是被冬树按在了自己后背上。
他们相互搀扶,相互依偎着向前。
虎爷爷忽然有些感动:“老了老了啊。”他揉了揉眼角,叹息着进了屋中。
小草不知道这时候他心里是什么想法。
他将脸靠在姐姐的后背上,觉得有些高兴,但又立刻发觉自己不应该高兴。
他又有些愧疚,觉得自己无用。今天他心中涌入了太多情绪,让他总有些想哭。
“小草,你已经很好了。”靠在姐姐后背听起来姐姐的声音有些闷声闷气。
“我不好。”因为姐姐和小花都看不到自己的脸,小草便有了勇气说些自己平常不会说的话。
“我没什么用。”
“你有用,”明明是在安慰孩子,冬树语气仍然笃定:“在山上的时候,你帮忙照看妹妹。下山的时候,你用拐杖打草叶,赶走了不少动物,要不是你,我们下山那一路不会那么顺利。”
小草有些害羞,没想到姐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功劳,但姐姐说了,他便十分开心。
“你是很好的孩子,以后你会读大学,会成为更加有用的人。”冬树微微扭头,郑重告诉他:“你只是没了一条腿,但当你努力后,便会发现你失去的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
“你所拥有的,刚刚好组成了一个你。现在的小草,就是最好的小草了。”
小草并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但他隐约感到了安心。
他轻轻“嗯”了一声,又说:“我明天还会练。”
冬树便教给他一些小窍门:“刚开始练可以靠着墙,扶着墙起来,慢慢地在空地上只用拐杖。”
“利用优势和工具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三人继续向前走,小花知道姐姐和哥哥说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她憋了很久,终于到了她的发言时间。
她开始说今天吃的糖很好吃,说今天喝的甜水也十分美味。小花用了自己知道的最浮夸的词汇来描述。小花一向如此,说的话总是没什么意义,但冬树和小草都愿意听。
小花最近确实吃了不少东西,瘦巴巴的小脸上开始变得有些肉了,虽然还是称不上好看,但总算不是之前苦兮兮的小怪兽的模样了。
在小花的嘈杂中,路上不再无聊。
小草听着妹妹乱七八糟的话,感受到着姐姐出了一点薄汗,听到了姐姐逐渐变得粗重起来的呼吸。
他默默想着,他要拼命变得有用,也许将来的一天,他也会站在姐姐身边,对姐姐说:“姐姐,别哭。”
“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