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面色微恸,声音变得低沉,“母亲生前就把名声的重要程度排到最末,更何况身后,再者,她既然去边关前嘱咐我宁肯把书毁掉也不能落到别人手中,应是预见到乱世中这本书的危害。”
霍将军闻言,沉默几许,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谢衍,眼周遍布皱褶,眼神却依旧清明、犀利,“飞卿啊飞卿,你分析的头头是道,理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可是你扪心自问,放弃修兵书这件事,你做的真就问心无愧么?”
霍将军目光穿过他的肩膀,看着被他严严实实护在身后的女子,余怒未消,“你敢说你没有一点私心?”
曲筝余光看到谢衍宽阔的肩膀猛然一颤,明显感到他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微微发抖,方才他周身散发的浩然之气也瞬荡然无存,头垂了下来。
半晌,他才沉沉一声,“...不敢。”
霍将军手里的剑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他无声的闭上眼睛,趔趄了一步,颓然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声音沧桑终于像个古稀老人,“当年你和秋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为了一无挂碍的替父母报仇,和她说断就断,一坚持就是十年,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被情所困,堪担大任,如今看来,是我想当然了。”
谢衍仍垂着头,目光沉沉砸在地上,声音恭敬,却没有一丝愧色,“师公放心,父母的冤屈我没有忘记,所有参与到当年那件事中的人,一个跑不了,都要付出代价。”
霍老将军面色稍霁,声音缓和,“我在边关听说了,我给你的那份名单,你已几乎将他们全部抓进诏狱,只剩最后两根硬骨头,扳倒他们涉及到江山社稷,的确不能操之过急。”
谢衍松了曲筝的手,单膝跪在地上,恳切道,“师公为了查清当年父母在边关的真实情况,十年未回京,才有了那份名单,师公的大恩,我永生难报。”
霍老将军赶紧走到他跟前,扶他起身,看着他胸前洇湿的血迹,眉心一痛,“我生在王师帐内,长在军营,比谁都希望这支王者之师长盛不衰,长公主和谢将军一心为国,忠心耿耿,却蒙受不白之冤,到现在还尸骨无存,不知寒了多少将士的心,我老糊涂了,一心指望那本兵书恢复军心,现在细细想来,也是愚不可及,你说的对,一本兵书根本救不了北鄢,失去的军心,得靠行动拿回来。”
谢衍对着他深深一揖,“老将军为北鄢鞠躬尽瘁,令人敬佩,剩下的事,交给我。”
霍老将军点头,“交给你北鄢才有希望。”
而后他目光看着谢衍的伤口,担心道,“叫军医来替你包扎一下。”
谢衍摇头,“不用麻烦,已经不流血了。”
老将军出生入死之人,也没把这点伤放在心上,道,“既然你自己的事能自己解决,我就撤了。”
说着,冲屋里自己的人一挥手,“咱们走。”
谢衍行礼恭送。
霍将军往前走了两步,顿步,又转过身,目光朝曲筝淡淡一瞥,而后看着谢衍,面露担忧道,“你接下来要走的路无比凶险,而你显然既控制不住又掩饰不了自己的感情,在军中,这可是大忌,等同于把自己的软肋完全暴露在对手面前。”
谢衍垂下长睫,向来漆黑冷淡的长眸难得一见多了温情,“师公不必再劝,我尝试多次,在这件事上——”他余光朝身后瞥了瞥,认认真真的道,“我确实的无能为力。”
老将军扭头走了。
带人走出曲家海鲜楼,霍将军回望了一眼,目光逐渐多了几许温柔,除了为父母伸冤,他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霍将军原本以为待他功成名就,那个陪在他身边人是陆秋云,可惜她不配。
他叫来文情,问,“除了你们望北书斋的人,还有谁知道荣在堂的事。”
文情犹豫一瞬,慌忙道,“除了曲大小姐、陆姑娘,就没别人了。”
霍老将军翻身上门,对随身的副官道,“去靖远侯府。”
文情目光一悚。
霍将军的人撤走后,酒楼的门从里面严严闭着,绣杏和文情守在门厅的位置,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冒然敲门。
偶有客人要进来吃饭,绣杏索性把“今日打烊”的牌子挂在门外,而后踏踏实实的坐在条凳上等小姐出来。
文情却坐立难安,走来走去晃的绣杏心烦。
正当她要发火的时候,文情突然掀帘跑了出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