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望着这些脸孔,百里九歌蓦然大笑,此刻只如站在寒冷的高处睨着芸芸众生,笑世人之贪嗔,蔑世人之痴恨,恣意率性皆随心,管它世人嘲讽还是谩骂。
转眸轻语:“墨漓,你看见了么,世人以貌取人,便是这副嘴脸。若此刻我的脸上还贴着黑凤那道伤疤,他们又该是以何种目光看我?”下意识的握紧了墨漓的手,深深喃喃:“只有你不和他们一样,从我遇见你的第一次起,你便始终面不改色,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温润贴心的待我……你一直都是那样暖。”
墨漓笑而不语,幽月般的眸底有着温暖的月色,始终未曾改变,就这么笼罩在百里九歌全身,给她坚定的鼓励。
他知道她这就要去殷烈火那里,轻轻松了她的手,只轻柔的说着:“早去早回。”牵念的目光随着这抹翩飞的红影移动。
百里九歌洒然一笑,身子轻盈而起,霍的在扶手上轻轻一蹬,整个身子便如化作迅影,眨眼间的功夫就飞出了芳菲馆大门,再也寻不到半缕踪迹。
只余了清风一阕,轻轻撩起满楼的妃色帘帐……
望着百里九歌离开,幽月般的眸底,温柔渐退,就这么望着满楼之人,蓦然间一泓冰冷呼之欲出,锋锐的不可名状。
被这目光刺到之人均是脊背发凉,却完全不知道这样穿透力甚强的冰冷目光究竟是打哪里来的,宾客们一个个的被凛到了,从对百里九歌的痴迷中回过神来。
墨漓见楼下的宾客们有些恐慌了,才收了视线。居高临下的冷冷一笑,他,便是不许这些浅薄之人再用那种目光去揣度九歌。
转眸,再度回复了清清淡淡的姿态,冲顾怜礼遇的轻颔首,随后,望向墨漪。
“大哥。”墨漓淡淡的、略带疏冷的说道:“这段时间,我知你在朝都如鱼得水,却不知你时常在芳菲馆中。”
顾怜的神色一变,忽然用愤怒的眼神刺向墨漪,怨怼道:“公子,你是来看顾怜笑话的吗?你何苦再来落井下石?!”
听言,墨漓当即就明白了……原来一开始九歌在推开顾姑娘的门时,顾姑娘所抱怨的对象,果真是大哥。
淡淡轻语:“不想大哥与顾姑娘走得甚近,不知意欲何为。”
墨漪疏狂的轻笑三声,颇是不以为然的样子,“顾姑娘自有顾姑娘值得挖掘的地方,我也不过是个喜欢挖掘人的人。”
这话听得顾怜更是怨艾,不禁急了,“墨漪公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专程告诉我河洛的靳芝丞相前来寻找五皇女的事,又专程告诉我洛水仙子胎记的事,你便是故意要让我去找靳丞相的吗?你根本就知道我不是她要找的五皇女吧。”
墨漓亦是微凉道:“大哥,这是何意。”
墨漪摊了摊双手,表示无奈,“我都说了我只是喜欢挖掘人而已,墨漓,你为什么就不信我呢?”
墨漓不语,眸底有深不可测的涟漪浮起。
他不是不信墨漪,相反他一直都信任他这位义兄。墨漪说话素来模棱两可,惯爱顾左右而言他,但此刻他说出的这番话,墨漓却清楚的明白其隐藏的意思——墨漪定是对顾怜抱有某种怀疑,因而在不断探究顾怜。
只是,他究竟是怀疑顾怜的哪一方面,墨漓不得而知。
望一眼楼下,宾客们基本上各做各的事,黛黛等人也已经散去,墨漓终是浅浅道:“罢了,在这里等九歌回来吧,烈火姑娘会答应的。”
此刻,长街之上,百里九歌如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飞逝而过。
为了节省时间早些将顾怜送出芳菲馆,她没有坐马车,而是将轻功发挥到极致,用着最快的速度赶去护国公府。
不出两刻的时间她便到了,直接翻墙而入,朝着殷烈火常待着的书房而去。
到了书房后窗处,百里九歌一眼就看见殷烈火正坐在那开裂了好几道裂纹的老桌前,手执一本发黄的书卷在读着。
不知怎的,殷烈火的脸色很不好,读着读着竟是手抖得厉害,将那书卷抖落在地。
随着那啪的一声响,百里九歌微惊,赶忙推窗跳了进来,口中喊着:“烈火,我帮你捡!”生怕殷烈火动作不便,却是没注意到,殷烈火在看见她到来时,整张脸白如雪色!
“九歌,把书卷给……”殷烈火急切的开口,可是,为时已晚。
只因百里九歌在捡起书卷的那一刻,已经看到了上面写了什么,这一瞬,百里九歌僵住了。
这不是什么书,而是已故殷左相的手记。
那明明凿凿的内容,让百里九歌愕然失语,看完一遍犹自不信!再看一遍后,那天昏地暗的感觉就宛如从十九层折月楼上摔下!
她看向殷烈火,几乎是纵声喊道:“这是真的吗?烈火,回答我,这真的是殷左相亲笔确认之事?!”
“……是,这就是家父的手记。”殷烈火颓然的靠在了轮椅背上,凄楚喃喃。
百里九歌还是不敢相信,又将殷左相的笔记看了一遍,可看到的还是一模一样的内容,无比震慑她的深心!
只见那笔记上书着:
“壬午年六月,我出使河洛国,入皇城洛邑,受女帝盛情款待。宴会之上,女帝大腹便便,已即将临盆,据御医所言,若女帝诞下皇女,则河洛国便有五位皇女,可喜可贺……”
“壬午年七月初七,我完成出使任务,在回返大商的途中,竟在洛河畔的芦苇荡里,捡到一个弃婴。那是个刚出生的女婴,襁褓中有她的一张生辰牌,正是‘壬午年七月初六’,她左肩上生有纹奇异的胎记也令我不解。但一想到自己膝下无子无女,而今日又与这女婴有缘,我便将她带回朝都府中,收作养女,取名‘殷烈火’。”
“然不久之后,我便得知,烈火肩上的胎记正是河洛皇室女子代代相承的洛水仙子,恰恰女帝所生的五皇女遗失,我终于明白烈火的身世为何。再思及我捡到烈火时,烈火已经双腿残疾、嗓子被毒哑,我便知道她是遭人毒害,河洛国对她而言太过危险。因此,我和夫人霍氏商量,如何让烈火平安的生活在朝都一辈子……”
“我的夫人霍氏原本是青楼歌伶,擅长刺青术,我们商量之后,便决定由霍氏将烈火左肩上的洛水仙子纹样带到青楼,并使之广为流传……”
“很快这一纹样便风靡秦楼楚馆,我与霍氏相信,如此下去,朝都会有许多女子拥有一样的胎记,这样即便往后河洛国的人找来,也未必能找到烈火身上,希望我们一家三口能平安的生活在一起一辈子……”
百里九歌抬起头来,已然说不出话了,她颤颤的将书卷放回桌上,这一瞬忽然想到从前在藏书阁中所读到的有关蓬莱圣女之事……
她摇头嗤笑:“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顾怜黛黛她们的肩上都有洛水仙子的刺青,原来这是殷左相为了保护你而做的事!壬午年七月初六,又是这个日子!墨漓的妹妹在这日出生而遗失,你的不幸亦是始于这一天。那我呢?顾怜呢?我们出生的那日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事?”
她激动的说道:“烈火,我还是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若你当真是如假包换的河洛五皇女洛相思,那便让我看看你的左肩!让我瞧瞧,你那洛水仙子的胎记是不是与我们的都不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