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太大了,幸好虞知白站在屋檐底下,可雨水还是偶尔会吹打进来。
它们害怕被雨水淋湿,顺着伞面顺着虞知白的手背手臂,挨个爬到了虞知白的肩膀上,整整齐齐地趴了一排。
虞知白从肩上随便拽了一只下来,用书包里的钢笔点上五官,着重画了眼睛,笑了笑,用笔头点了点纸片小人的脑袋,“看清楚刚刚那个叫赏南的男生了吗?”
纸片小人点点头。
虞知白将小人翻过来,在它背上写下一行字,将它放到地上,纸片人一脚踩进水洼,迈着小短腿急忙忙跑向赏南离开的方向,看起来一点都不怕水。
赏南到了家门口。
别墅建面宽阔,规律分布的夜灯将花园的绿植照耀得恍若暗黑电影中的布景,水珠顺着叶片滚落。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赏南用钥匙开了门,屋子里漆黑一片,赏南摸索着拍开灯,却被背对自己坐在沙发的白衣女人吓了一跳。
长发及腰,柔顺乌亮,沙发雪白,优雅地搭在膝盖骨上的五指苍白,甚至能看清皮肤底下遍布的血管,无名指上的戒指偶尔折射出星点刺眼的光。
听见开门的声音,代丽丽侧过头,将掉落至脸颊边上的几缕头发撩到耳后别住,站了起来打开灯,“怎么才回来?”
“有个同学没有伞,我送了他一段路。”赏南将伞递给阿姨,阿姨从自己的房间出来,还带着一脸的睡意,问赏南要不要吃点什么,赏南说不用。
在代丽丽站起来后,赏南才发现对方很瘦,枯瘦的躯干与四肢,柔软的家居服布料里空荡荡的,随着代丽丽的步伐一晃一荡。
代丽丽的脸颊消瘦,可不难窥出年轻时的容颜绝色,她眉眼间有几分气韵与赏南相似,目空一切的散漫感。
“早点睡。”代丽丽坐在客厅,似乎只是为了等赏南回家。
她走上了楼梯,后背肩胛骨凸起,像两片并列的小山峦。
[14:代丽丽是你的母亲,她的丈夫,也就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深爱的另有其人,在你父亲去世以后代丽丽才发现自己只是你父亲用来应付家族长辈的工具。代丽丽她现在患有很严重的心理与精神疾病,你们家里现在的所有花销都是你父亲留给你的股份的分红,现在这些都由你父亲的特助和律师帮你打理。]
这边赏南到家,虞知白也在午夜十二点准时踏入了小区。
这是一片老小区,楼道里的电灯时亮时不亮,声控的,在雨夜里,明明灭灭如萤火。
居民楼年久失修,侧边爬满了苔藓和藤蔓。
虞知白住的是六楼,没有电梯,六楼已经是顶楼。
一楼的铁闸门从里边由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丫头打开,她猫着腰,脸色两坨艳丽如霞的红晕,瞳孔针尖一样,不仔细完全看不见。
“小白,你又挨打啦?”虞小羽一眼就看见了虞知白嘴角的青色,她又往虞知白身后张望,“小狗没回来,我真想他。”
她手里举着电筒,为虞知白照明楼道。
虞小羽是会使用声控灯的,只是她的尖叫声过于高亢尖锐,头几次,灯虽然是亮了,可幸福小区11栋闹鬼的传言也慢慢流了出去,从那以后,虞知白就让她拿手电筒,不要再高喊。
”我和鬼也差不多嘛。”虞小羽蹦蹦跳跳上楼梯。
虞婆子在家听收音机,她老得不行了,佝偻着背窝在沙发里,盖着一面厚毯子,满头银丝,皱纹从额头遍布到脖颈,到手背。
听见开关门的声音,虞婆子动了动,直起身,毯子从肩膀滑落到腿上。
她年轻时候不在回南坊幸福小区住,和虞知白他妈住在乡下,那时候她还是远近闻名的神婆。虞婆子接的活五花八门,帮活人叫死人,也帮死人叫活人。后来这些手艺都传给了虞知白,她自己身体却垮了,越来越不成样子,连路都走不了几步。知道的人说是她得罪了神仙,要受罚。
“回来了?”虞婆子嗓子像一把生锈的菜刀在锅边蹭刮发出的声音,“下雨了,你眼睛还好吧?”
虞知白在沙发上坐下,虞小羽捧着一个盒子蹦蹦跳跳地到虞知白跟前蹲下,顺便回头回答虞婆子的话,“外婆,小白的眼睛打湿了,不能用了,得换新的。”虞知白不在家,就是虞小羽在家里陪虞婆子说说话,打发时光。
外表平平无奇的盒子揭开,里头摆着一沓剪裁后的白纸,揭开已经脏了的眼球外层扔掉,新的白纸糊在眼球模具外周,大小刚好。
“给。”虞小羽捧着墨水笔递给虞知白。
虞知白抿着唇,完成了最后一步,这时,他手中的纸扎眼球已经可以以假乱真,只是没有血管,没有连接大脑的神经。
他眼眶是两个黑洞,头顶的电灯光束可以照进去,虞知白给自己换了一对新的眼球,将位置调整得更准确,确认没有问题后,他睁开眼睛,眸子里含着浅浅的笑意,着手开始收拾茶几上的东西,那对已经不能再使用的废弃眼球被丢进垃圾桶。
虞小羽蹲在地上,歪头使劲打量虞知白,“小白,你今天的眼睛在笑哎,你好会画哦,我也想要这样的。”小姑娘的眼珠太小,芝麻大点,无神呆滞,和她灵动活泼的语气完全不相符。
虞婆子发出一声气音,虞小羽扭头看过去,“外婆,小白今天又挨打啦!”
外婆睡着了,虞小羽食指竖到嘴边,“嘘,我们要小声一点。”
虞知白关掉了狭小客厅的几盏灯,只留沙发边上的一盏小台灯,让外婆睡得安稳。
台灯灯光微弱,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虞小羽在这样昏黄的光圈里,惨若白纸的脸,殷红的唇与脸颊,比起小姑娘,她此刻更像纸人。
虞知白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扫出一轮暗色,重新换了眼球后,他的面容变得清晰,眼神在灯下显得柔和安宁,清隽秀美,嘴唇的红褪成粉色,之前的攻击性和诡谲性已然被隐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