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钟。
叶星川洗漱完躺在床上,睁眼望向天花板,双目没有焦距,显然是心里想着事。
距雪崩发生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了,可他的情绪仍然不能平复,一闭上眼睛、他就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令人心生恐惧的一幕。
现在是网络时代,雪崩视频他见得不少,滑雪者在雪崩场景下逃出生天的视频他也看过。可那些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他看看也就罢了,不会感同身受,也不会往心里去。可今早发生的事能一样吗?
不能!
一是因为雪崩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就是录像的那个人;二是因为那场雪崩差点把乐言吞噬。
当时乐言的位置可不像那三个被埋住的雪友位置那么偏,那三个雪友最后只是被边缘地带的积雪埋没,她可是身处雪崩的正下方,那时她要是稍有失误,就会被磅礴凶猛的雪埋没。
以这场雪崩的凶猛程度以及她当时所处的位置来看,她一旦被埋,幸存的概率非常小。
只要想到这点,叶星川的手就忍不住发颤,那种紧张感就又会回到他的身体里。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从学习滑雪到现在,叶星川也算是有点经历了,特别是上次在暴风雪中迷路,两人藏身于雪洞里等待救援。那可是大部分滑雪者一生都不会遭遇的情况。那时的叶星川其实就心生退意了,但最终因为某些原因,他战胜了畏缩情绪。
可今早的情况完全不一样,那大自然的天威是任何人都不能抵抗的。
直到那时,滑野雪的危险性才真正展现在他面前,于是他陷入了纠结当中。
乐言此时也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但她并不是因为早间的雪崩,而是因为回来路上叶星川的态度。
她有些烦躁地拿起床边手机解锁看了看,与叶星川的聊天定格在早晨两人互道早安,然后两人一起去吃饭,后来遭遇雪崩,大家积极参与救援后就回去休息了。从那时到现在,两人没有任何的交流,乐言很烦闷。
她其实有些知道叶星川在想什么,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一旦说开了,事情可能会走向她无法控制的方向。
她不想失去叶星川。
乐言定定地看着聊天框,好几次都打了几行字准备发出去,最终却又全部删除,一遍又一遍。
一直到半小时后,乐言还是没有发出哪怕一个字,倒是叶星川先发来消息。
“在干吗呢?”
看到消息,乐言心神一振,心里不满地“哼”了一声,想着“还知道找我嘛”,手下却很老实地打字道:“玩手机。”
消息发出去后,她觉得自己的回答似乎有点生硬,于是又补了一句:“你在干吗呢?”
叶星川很快回复:“想事情。”
看到消息,乐言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不好的预感。她不想顺着叶星川的话说下去,但又想不到什么好的话题,于是轻轻一叹,打字道:“想什么呢?”
叶星川:“想今天早晨的事。当时实在是太危险了,吓到我了。”
乐言心想“来了”,她沉默了几秒钟,轻轻打字:“其实那种情况纯属意外,我滑雪十几年来,二级预警情况下突发雪崩的,也就这么一次。”
叶星川:“你忙吗?不忙的话,可以跟我说说你以前滑雪都遇到过危险吗?”
乐言沉沉呼出口气:“好啊。”
她回忆了一下,开始录制语音讲述起来。
“三年前我在格鲁吉亚的时候,遇到过一次缆车倒滑事故,不过没受伤。刚学滑雪那会儿我还小,总是去找刺激,有次练习摸板把大腿摔骨折了。嗯,还有一次在二世谷不小心摔出道外,人挂在树上了。还有也是在时勒泰,遇到春季大雪,迷路了……”
听完乐言好几条六十秒的语音,叶星川沉默了许久,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乐言却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打字道:“听起来我遭遇的危险很多是不是?其实也没那么多,我滑雪都多少年了啊!之前也有个朋友问我,说滑雪危险不危险啊。说实话,危险肯定是有的,但相对来说也没那么危险。我看过nsaa(美国滑雪场协会)的统计数据,2015——2016年,全美共计约五千三百万的滑雪人次中,只有三十九人在滑雪活动中死亡,平均每一百五十万人才会出现一次致命事故。这样的伤亡率相当低了,和踢足球、自行车差不多啊。如果跟坐车的数据比,滑雪其实比每天出门坐车还安全。”
叶星川之前不知道这些数据,看完乐言的讲述,心里多了些了解,但他知道乐言这么举例完全是在偷换概念。
正常的滑雪危险性当然相当低,但到世界各国的野雪区去玩较高难度的滑雪呢?就像今天这样从高处跳跃旋转什么的,那受伤甚至死亡的概率肯定会直线上升。
说实话,叶星川理解乐言,理解她对滑雪的热爱,理解她对滑雪的付出。
如果不是非常热爱,她怎么会受了一次又一次的伤仍然乐此不疲呢?大是今天上午的事,实在是给了叶星川太大的震撼,让他一时间无法扭转自己的态度,从那种恐惧的情绪中走出来。
往后自己要是和乐言在一起,她还会继续滑雪,继续直面那种危险,而自己除了担心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现在都有点不敢去滑野雪了。
那雪崩的场景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