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是冰凉的, 带着一点儿让人浑身都有些不舒服的潮湿。
一开始秦七弦还没想明白,直到贴身的衣物?除去,她才反应过来, 那是衣服上的霜雪融化成了水,将布料都浸湿了。
苍生门的弟子服水火不侵, 乃是上等的灵宝,却防不住寒冰窟的冰雪。
明明是她先将手伸进他衣服里,此刻,先退缩的也是她,“会被看见的。”
尽管黑夜是最好的遮挡,可……
苍生崖的神兽实力明显不一般。总之, 那个时代的修士若能现身今世,肯定是降维打击。
话?音刚落,就见一件青色大氅覆了过来, 将她彻底罩在了披风底下。
宽大的鹤氅堪堪挤下两人, 像是搭起了一个只能容纳彼此的小帐篷, 有柔软的布料擦过她脸颊上冰凉的雪水,顺着下巴一路往下延伸……
引得她浑身绷紧,呼吸急促,更觉香气浓烈,填满了整个逼仄狭窄的空间。
他?细心地替她擦拭身上的每一处水珠,“你邀请我的。”
“我闻到了。”
情动?则铃动?。
欲深则花开。
花开得正好, 如凝脂白雪, 芬芳吐蕊娇艳妩媚,等君采撷。
带着银环的手紧扣彼此, 腕上银环激烈碰撞,铃音交织在一起后声?音反而越来越轻, 化作了拍打礁石的浪花,潮起而响、潮退而消,时断时续,却又久久不散。
当神魂缠绕在一起时,秦七弦发现,这一次的感受跟从前并不相同。
以往她的神识强度跟东池宴差距太大,每一次,她就像在海中?沉浮的落叶,对一切都无法掌控,陷入他的神魂气息里,感?受那些冰冷和黑暗,最终,沉底沦陷其中?。
然而这一回,兴许是神识强度相当,她体验到了势均力敌的神魂颠倒。
她不再是轻飘飘的落叶,她成了生机勃勃、柔软却结实的藤蔓,能够跟黑暗紧紧地纠缠在一起,而正是这势均力敌的碰撞,让秦七弦发现东池宴的黑暗并不是完整的,就仿佛被打碎过的玻璃,虽然大部?分已经黏在了一起,仍有一些碎片游离在外。
粘合的地方,依然能看到裂纹的存在,那是神魂的伤疤。
碎裂的神魂、以及能够感知的轻微刺痛,让秦七弦想?起此前望气时看到的大凶。
东池宴的神魂,必然是在继承灾厄时受的伤,在那个时候,他?很可能元神崩溃、命悬一线……
她轻轻地捧起那些散落的碎片,每捡起一片,都会感?受到一些记忆和情绪,这种感?觉,有点儿像在东池宴的识海里垂钓。
那是他?在灾厄里承受痛苦和折磨时,脑海里闪过的念头,每一片轻飘飘的碎片里,好像都是她。
漆黑的碎片,因为思念而有了温度。
她好像漫步在海边的沙滩上,一路捡拾漂亮的贝壳,脚步轻快、满心欢喜。然而就在她神魂飘飘欲仙时,好似有一条蛇突兀钻出来,惊得她神魂一颤。
这是一片没有她的碎片,卜一碰到,就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痛苦……
那是东池宴血脉觉醒时的记忆,她察觉到了他?的痛苦,身体上的创伤可以忽略不计,神魂内的哀嚎,让人窒息和绝望。
她与他?感?同?身受。
她想?起第一次修炼无量诀时感受到的死气沉沉……
顿时涌起心疼。
藤蔓上迅速延伸,细如发丝的绿须轻轻覆盖上那些黑暗中?的缝隙,她想?填补他?神魂上的伤口……
很快,秦七弦就感?觉到了一丝疲惫,只是这种累跟平时的劳累不同,是一种无限满足过后的空洞和失神,仿佛身体被掏空!
她像是散成了一捧沙,又好像化成了一滩水,已经无力再攀扯他?。
就在她想?抽离时,秦七弦感?觉面前安安分分的黑暗变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玩够了吗?”
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她识海内冷不丁响起,“该我了。”
冰冷的手指从她后脖子处沿着脊柱往下滑,她缩在他?怀里,微微战栗的身体弯成了一张弓。
他?手?指拨弦,弹出缠绵缱绻、难分难舍。
……
以往,秦七弦最后都是失去意识,而这一次,她没有。
双修过后,神识再次有了明显提升,她能感觉到鹤氅外有了动静,显然,监督修炼的傀儡人出现了。
每一天,他?们都有必须完成的修行任务。
天亮了吗?
东池宴:“每日修炼,卯时开始,还有一刻钟。”他一边说话,一边替秦七弦穿衣,“九青吃了一颗鲛珠,应该会睡上几天才能醒。”
“灭世之劫的真相想必你也清楚了。”东池宴道:“苍生之劫,极恶之土,域外天魔会从血池之中走出,我猜,血池会在镜中?天。”
说?话?时,替她系上绳结,缓缓打上了一个相思扣。
“镜中?天?”四?周都是浓郁的香气,在这暧昧的逼仄空间里,他?们在一本正经地讨论着生死存亡的大事……
“没有人会比他更恶。”东池宴甚至不愿提起东圣的名字。
他?稍稍一顿,扣紧了秦七弦的手。
秦七弦原本在穿外衣,刚伸了一只袖子,被他?抓住手?后原本还想?挣脱,却听他轻声道:“那具天蜃魅影的尸骨……”
“是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