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苏小豆这个年纪,可是被俞灵当成水晶娃娃似的关在病房里,这种在树林里撒野打滚的滋味,他连做梦都感受不到。
第三天的下午,山里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落雨前,沈令和苏小豆在一楼的后院玩,院子周围墙壁高高竖起,内部铺满雪白的瓷砖,中间有一个矩形的小水池,水浅浅的只没过脚背,平时没风的时候,看上去像一面镜子。
沈令最喜欢去那里踩水。
雨丝悄无声息滑落时,他们正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明镜般的水面荡漾起圈圈波纹,沈令才意识到下雨了。
他不敢淋太久,立马躲进了遮阳伞下,蜷在躺椅上喝酸梅汤。
雨势渐大,苏小豆征战山林的壮举受阻,也只能躲进大伞里,开始和沈令抢夺酸梅汤。明明他自己面前也有一碗,但非要抢沈令手上的。
沈令气不过,顺走了他面前的一块西瓜当做反击。
等苏小豆闹够了,裹着毯子睡着了,沈令就躺下来静静地赏雨。
黑色越野车绕过茶庄从后山驶入。
寂静的小道,淋漓的雨声,深色的别墅隐匿在树叶湿漉漉的水光中。
贺闻帆从车上下来,撑一把黑伞径直往里走。
天空压得很低,灰暗阴沉,木质回廊边低矮的路灯随着起伏的步伐亮起又熄灭,溅落的雨滴在贺闻帆裤腿留下道道水痕。
他几乎是毫无阻地进入了这间别墅,又不费半点功夫在后院找到赏雨的沈令。
沈令躺在藤蔓编织的黑色躺椅上,穿着薄薄的亚麻外衫和长裤,衣袖裤管都卷起,露出雪白的手臂和小腿,在雨雾迷蒙间柔软而白皙的攫取贺闻帆的视线。
他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盯着伞沿隔出的雨幕出神。
然后贺闻帆看到他往下挪了挪,伸出脚尖去碰那一道雨幕,雨水哗啦浇在莹白的脚背上,沈令就触电般收回。
几秒后,又再次试探着伸出去,循环往复,脸上溢出浅浅的笑涡。
看起来他在这里生活得十分悠闲,一个人也能玩得乐此不疲。
贺闻帆静静站在远处,他还穿着从公司出来的那套全黑正装,撑着厚重的黑伞,裤腿和指尖都沾湿了雨水,湿滑黏腻。
如果说此刻的沈令像个无忧无虑的小仙童,那贺闻帆觉得,自己大概就是一只觊觎仙童而不得,满身怨气的厉鬼。
他抬步上前,沈令感受到动静微微侧头,眼眸斜斜地看了过来。
有意思的是,贺闻帆并未从他眼底看到哪怕半分惊讶,他只是顿了一瞬,然后半垂下纤长的睫毛,收回小腿。
淋漓的大雨浇在脚背,溅在小腿,雪白的皮肤泛着黏腻湿濡的水光。
沈令站了起来,小腿的雨珠随之滚落,顺着肌理线条滑至脚腕,在白瓷砖上晕开浅浅的水痕。
贺闻帆和他相隔雨幕对视。
水汽朦胧,他看不清沈令的表情,只觉得沈令抿着唇瞪了他一眼,然后趿着拖鞋转身就要走。
眼见着沈令只身就要冲进大雨里,贺闻帆太阳穴都跳了跳。
“站住!”他厉声道。
沈令身形一抖,堪堪停下脚步,却不回头,留给他一个倔强的背影。
贺闻帆撑着伞一步一步靠近。
沈令能清晰地听到脚步声在磅礴的雨声中一点点变得明晰。
他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哗啦!”大雨落在伞面的声响骤然加大,又急促消失,是贺闻帆进入了沈令圈画的地界,合上了自己的伞。
高大的身躯立于身后,沈令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潮湿的气息。
贺闻帆伸手,握住沈令的胳膊将他转了过来。
整整三天,他终于又能近距离地注视沈令。
沈令长睫低垂,眉眼沉静得恍如周遭淋漓的雨幕。
贺闻帆感到三天内无时无刻不在焦躁的内心,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他暗暗抒出一口气,像把沉积的烦闷都掏空了。
“你准备淋着雨进去吗?”他问。
沈令噘嘴,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几步而已。”
贺闻帆眉梢微扬,随即弯起唇角:“我很欣赏你对自己体质的独特自信。”
沈令:“…………”
好损啊。
三天不见这人怎么突然这么损了?
他是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吗?
沈令气鼓鼓地瞪他一眼,想说不要他管,话还没出口就被贺闻帆拦腰抱了起来。
“啊!”
突然的体位变化吓了沈令一大跳,他条件反射地搂住贺闻帆的脖子,受惊之下狠狠锤他的肩膀。
“你干什么!”
“抱你进去啊。”
贺闻帆像丝毫感受不到痛,声线里竟然还带着些许愉悦,像是被沈令锤得很开心,悠悠然道:“拿伞。”
他进来时拿的长柄伞正斜倚在桌角,沈令看了眼,蓦地扬起嘴角:“我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