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江雪玥,她开口道,“姐姐,怎么不跟上来?”
江雪玉的声音极为好听,像极了百灵鸟的声音,清脆,悦耳。
东边走在最后的那辆马车,车帘立即被人掀开。
那人容颜精致,生的极是好看,他的视线,锁定在江雪玉的身上,唇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男人跳下马车,也不顾他身旁的侍从低声劝告,大步流星的走到江雪玉的身边,“雪玉妹妹。”
江雪玥朝他微微行了个礼,“雪玉见过五王爷。”
“雪玉妹妹不必如此多礼。”五王容安面上笑意满满,又略带点局促。
气氛顿时静谧了下来,他的神情仿佛更加急促不安。
容安的双手不知往哪放,他第二次如此靠近佳人,还真是……
还真是有点像在做梦。
稍稍斟酌了一会,他开口,表情真诚。
“雪玉妹妹,你看,我的马车大,不如你同我共一辆马车,你姐姐与连儿一起坐,我们一起坐,正好省了空间,你觉着可好?”
他这话问完,江雪玉这边尚未回答,便见千雾旁边的车帘,被人缓缓掀起。
露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但车帘掀开的弧度不大,瞧不见马车内那人的容貌。
只能听见,马车里那人的声音,寡淡的,就像是缓缓流淌在小溪里的清水,淡漠凉薄。
“雪玥,过来。”
在这个朝代里,若说皇后的权力举足轻重,那么……
皇帝的权力,就更是至高无上。
百里连儿深得皇后宠爱,但,容隐却深受老皇帝的疼爱。
容隐这一出口,接下来的事情,她自是好办的多。
江雪玥微低垂了脑袋,朝百里连儿马车的那个方向,微微施礼。
她轻声开口道,“雪玥多谢连姐姐好意,但师命不可违,还请连姐姐莫要生气。”
言罢,她便起身,扫了一眼闻声而看着她的五王爷,微微颔首。
随后,便走到了容隐的马车旁,上车。
入了马车,江雪玥便半跪在马车中间,将容隐身旁的书籍,堆放到无人坐的一侧。
然后,她起身,跟容隐一般,坐到了同一侧。
车上的男人看了她一眼,眼神不温不火。
江雪玥朝他微微一笑,“雪玥突然很想与师父,共坐一侧,师父,应当不会介意罢?”
这句话,当然是假话。
大观音寺的位置颇有点距离。
以马车的速度,最起码也得傍晚才能赶到山脚。
然后用一个时辰的时间,爬上寺庙,恰好天黑。
这近乎一天的路程,她不可能不休息。
加之大观音寺的路,有些不好走,怕是会颠簸的厉害。
有了上次的教训,她是不会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的。
她就不信了,两人共坐一侧,就是这马车再怎么颠簸,她睡的再怎么沉,还会有不一样的意外?!
大不了便是她被马车,甩到另一侧去……
却再无可能,会与他有什么亲密接触。
男人似是没看出她的心思来,只是将视线,移回到手中的书籍上。
他沉默着,不说介意,亦不说不介意。
之于容隐,这种随性回应的性子,江雪玥早已看透,也没期待他的回答。
做都做了,问他介不介意,本来就是客套话,礼貌性用语罢了,容隐还能拒绝她去?
江雪玥掀开了身旁的车帘一角。
正好瞧见江雪玉,朝五王容安施礼,然后听她道:
“多谢王爷好意,只是雪玉早前,便与连姐姐有了约定,与她同坐马车,此次,怕是要拂了王爷的好意了。”
五王容安见江雪玉起身,便往百里连儿那辆马车走去,面上不由一急。
只见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猛然间听见,一道训斥话语,狠狠朝五王容安劈去。
“五弟,你闹够了没有。”
这声音,江雪玥很熟悉。
她闻声而动,顺着刚刚传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是第一辆马车里的人。
也是她的仇家之一,那人是――
东宫太子容堇。
他那双与后宫之主南宫寂语分外相似的凤目,异常平静的看着,五王容安和江雪玉。
只是,他的眸底之下,却多了几分严厉与薄怒,气势逼人。
“还不快上马车?”
此话落下,江雪玥望向五王容安,正想瞧瞧他的神情如何。
偏在此时,车上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忽然间开了口。
“怎么,你后悔了?”
江雪玥不明所以的回眸。
马车也在此刻缓缓动了起来。
马车渐行,车帘外的景色亦发生了变化。
她瞧不见那帮人的好戏,也听不到那些人,在还说些什么话。
江雪玥困惑的视线,落在男人的身上,手上掀起的车帘,亦缓缓放了下来。
她不解的问,“殿下这是何意?”
只见视线中的男人,早已放下了手中书籍。
他取过一个杯子,为自己斟好了半杯茶水,声音悠悠然然的,异常漫不经心。
“你一直看外边,难道不是在看五王?”
江雪玥莫名一愣。
她是有看五王容安,但这与后悔二字,有何牵扯?
她的疑惑十分了然。
男人轻轻地,将手中的茶杯,置在一旁的小桌子上。
他又问了一句,“既然舍不得他,当初又为何,要与他解除婚约?”
闻言,江雪玥不由抽了抽唇角。
她自是知晓,她与五王容安之间的婚约,若是她不愿解除,五王容安就必须娶她为妻。
这是一道,在圣旨上下过的婚约,代表着天子的承诺。
所谓,一诺千金,便是如此。
五王容安,若是不愿娶她,便等于抗旨不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爷皇孙也不例外。
五王容安,若还想保住自己王爷的尊贵身份,娶了她江雪玥,是最该做的事情。
他是决计决计,奈何不了她的!
可……
她已经解除了婚约,不是么?
当初他当着太子的面,不也问过她,之于退婚一事,可曾后悔。
她当时回答的,已经很清楚了,不是么?
如今,他这番问话,是为了什么?
试探么。
还是什么。
毕竟,容隐也是皇室中人。
五王容安虽说,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但到底,也是宫中出来的王爷。
是他手足。
现如今,老皇帝年事已高,指不定哪日便驾鹤西去。
届时皇位一空,帝京自然混乱。
他与太子,还有五王爷,十一皇子,都有可能会为了那个位置,互相残杀,相互谋害。
思及此,她稍稍斟酌了几瞬,谨慎开口道,“殿下所说,雪玥并不赞同。
其一,雪玥看出去,不过是端着看戏的心态,殿下却当雪玥是在看五王爷,雪玥并不赞同,其二……”
她的眸光微微抬起,定定的盯着他的眼。
“雪玥没有舍不得那段姻缘,本来就不会有将来的两人,勉强在一起,根本不会有幸福。
况且,雪玥当初便已经说过,成人之美,利益互惠的事情,雪玥,不需要去后悔,亦不会去后悔。”
这世上,有多少人,会因为追求自身的幸福,而去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
她这一番回应,算是她的心里话。
她认为,嫁与五王容安,他们的确,不会有幸福,但……
这不是她要解除婚约的,最关键的因素,而是――
她不会,不会甘愿活在皇后的眼里,活在太子的世界中。
她不愿,嫁与皇家人。
她的将来,亦不会与皇家,有什么干系。
且,她一旦成为妇人,有些东西,便会无形的束缚住,她的手脚。
更甚之,会使她寸步难行。
那她娘亲的仇……
谁来报?
容隐也似是有点意外于,她的言辞。
“听你这般说,本王却是想问你,”
凤眸侧移,他的视线锁视着她,眸色深沉。
“在你心里,何为勉强,何为没有将来?”
江雪玥看了他一眼,“这个问题,殿下非要雪玥回答么?”
容隐凝着她,唇角上的弧度不深不浅,似笑非笑,“你很难回答,嗯?”
他这一个不轻不重的反问,倒是衍生出另一种说法。
是问题,令她难以回答,还是她,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前者说明,她有可能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故而,彼时一问,有些为难住了她。
后者,则说明了,她有想过这个问题,却是不便,抑或不愿告知他人。
故而,是她,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江雪玥仔细瞧了一眼眼中的男人。
见他面色寡淡如子夜,眼中隐隐掩着点,漫不经心。
显然就是那么随口一问。
她微微垂了垂眼眸,容隐待她不错,甚至可以说很好。
她虽不会告诉他,与五王容安解除婚约的,真正实情是什么。
却也不介意告与他知,这背后的真相。
“不相爱的两个人,强行扯在一起,称之为勉强,嫁与皇室中人,视之为不会有将来。”
她抬起脑袋看他,上车后第一次开口笑了,“这就是,我的回答。”
……
…………
前往大观音寺的路程,近乎要一个白天的时间。
好在容隐的马车舒适,赶路的时候,不会觉得特别难受。
江雪玥背靠在马车的一侧,她的双手相扣着,随意搭在自己的双,腿处。
她的眼眸紧闭着,就打算这么睡过去。
刚刚,她本来以为,当她说出她的回答时,容隐会一直纠缠着,那个问题不放。
又或者,会重新提一些问题,去问她。
却是她没想到,容隐的神色似是怔了怔,随后便一阵干咳起来。
她起身,弓着身子给他的杯子,倒上热水,递与他喝。
他却轻轻推开,朝她挥了挥袖。
待平缓了气息之后,他道,“路还长着,你先睡一会,等到了午时,本王再唤你起来用午膳。”
她当然没有拒绝。
是他病着,又不是她病着。
她又不能暴露自己的本事。
除却能给他递杯热水,润润喉咙之外,也不能做什么。
于是,她靠着马车,闭上了眼睛。
昨夜她睡的沉,眼下又还没有到午睡的时辰,她真的是没多少睡意。
过了老半天,大脑依旧活跃的很。
江雪玥撇了撇嘴巴,缓缓睁开了眼眸。
车上两侧的帘子,都放了下来。
许是外面的阳光猛烈,洒在车帘上,使得马车内的视线,昏暗的光线,有些微的偏黄。
她微微转了头,看向她身旁的男人。
容隐没有睡。
他坐在里处。
手肘撑在小桌上,手指贴在他俊美的面颊上,另一只手则捣弄着,置在小桌子角落的,小小的炉子。
江雪玥扫过去一看,炉子的上方,不知盖着什么东西。
差不多像是一个椭圆形,盖子的上面,有很多的孔,皆很规律的,环成一个圆。
仅凭外形来看,挺精致的。
有淡淡的青色烟雾,从盖子上面的孔冒出。
容隐白皙修长的手,持着一根小木块,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那些个孔。
江雪玥知。
那些青色的烟雾,是熏香。
熏香,素来只有王公贵族,权臣富商才用得起的一种东西。
平常人家,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熏香的味道是怎样的。
而眼中的男人,却是如此奢豪的,在这小小的马车上,亦燃起了熏香。
啧,果真是高贵的子弟。
不食人间疾苦。
不过,她对熏香,没有过多的深入了解。
不知此刻,容隐燃的熏香,是哪一种。
却是挺好闻的。
她打算此次回府之后,就从安平侯夫人哪儿,坑一些回来。
在这静寂如夜的气氛中,她视线里的男人,却冷不防的开口问道。
“喜欢这种味道?”
江雪玥怔愣了一瞬。
从闭眼欲睡,到他开口说话的前一秒,她都没有一丝动作。
就只是睁开了眼睛而已。
容隐亦没有回过头来看,怎就知道她没睡?
她心中诧异的打紧,却是立即反应过来,随口打个哈哈道,“挺好闻的,雪玥哪有不喜之理?”
男人的面色,清淡的一如往常,淡淡的嗯了一声。
空气中,又恢复了寂静。
马车内的气氛,好像不大好。
这是江雪玥的直觉,所推断出来的结论。
她又瞧了瞧容隐。
见他的眸光凝在香炉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他的眸中,亦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看起来就是淡淡的,既没有不悦,亦没有愉悦。
这就奇了怪了。
她的直觉素来很准的。
江雪玥拧了拧眉头,认真想着,会不会是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影响了他的情绪。
可……
细细想来,又觉着自己没干过什么。
倘若是她做了梦。
说了梦话,还偏生就是说了什么,不好的梦话,惹恼了容隐的话,那还说的过去。
问题在于,她没有啊。
她又没有睡下,自然也就没有做梦……
江雪玥默了片刻。
觉着不论是怎么一回事,只要她没有做错什么,就可以了。
这长路漫漫,反正她也睡不着,拉一个人来聊聊,也是极好的。
思及此,江雪玥站起身来,把倒给容隐的那杯水,拿了过来喝。
然后,又坐在了容隐的身旁,她状似很顺口的问,“殿下,也喜欢熏香么?”
男人面容清冷,淡淡的回了两个字。
“一般。”
一般?
哦,也对。
他一个大男人,若极是喜欢熏香这玩意,感觉有点怪怪的。
江雪玥点点头,随口聊起一个话题。
“那殿下,最喜欢什么?”
这句话,似是终于引起了男人的注意力。
他微微侧了眼眸,漆黑如墨的眼眸,落在她的脸上凝了片刻。
眸色深谙,他反问,“你指的是人,还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