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让他打消入宫的念头,为此只好暂且伤他的心。等他不再期待感情,两个人便能回归正常吧。
现在阖宫上下盯着他,想看他如何反应的人大概有不少。
“科举高中状元郎,官拜左相之人。”
和他同居一院的云氏阴阳怪气道:“左相也未必全然了解陛下吧?否则此刻陪陛下作画的为何不是你?”
黎熹微含笑看着她。
“原来陛下是这样想。陛下胸怀大志,臣替天下男子感谢陛下的厚爱。”黎熹微对她一礼。
“你在分相权?”
为什么会这样?
等他们走出好远,当中才有人嘀咕道:“不对啊,他现在和我们地位等同,我们又不是他的下属,为何要听他的话?”
姜涔云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新鲜的词汇,未经思索脱口而出道:“所以你是想当替身?”
“陛下所虑极是,但陛下有没有考虑过,如臣这样的男子,会有多少?”
“那你又如何能笃定我有了你,便不会再娶他?”姜涔云冷哼。“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黎熹微一个人坐在院中,眼睛望向御书房,只瞥见大殿一角。
“但你一旦入了宫,便等于宣告那些男子,哪怕你再努力又如何?哪怕你位极人臣又如何?到最后的命运也不过是成为帝王的后宫之人,折断傲骨,委身于人。他们付出比旁人更多的辛苦,求的难道是这样的结局吗?”
他猜不透姜涔云在想什么,但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虽然性子跳脱,却不是会随意玩笑的人。她同情弱者,不会对陈悠之这种身世坎坷的良家子肆意耍弄。
女官眼中有些许不忍。“臣亲见陈氏今日出现在濯宫。至于昨日之事,臣不甚清楚。还请左相不要太过伤神,保重身体要紧。”
“本来就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姜涔云嘟囔道。
第二日,陈悠之在御园邂逅帝王,获得陛下青睐的消息便不胫而走,陈悠之也从秀男们集体入住的偏远之所搬到了离帝王寝宫较近的濯宫,这里曾是文帝宠君容梅君的住所。
他突然想到昨日她微服前来之时,盯着陈悠之看了许久,眼底是饶有兴味之色,她是真正对他感兴趣吗?
他转身走回来,一群人又围上他,叽叽喳喳地说话,他一甩袖子。“都退下。”
“陛下……”他的声音又开始发颤。
又过了些时日,终选来临,姜涔云照样撂了所有人的牌子,包括黎熹微,也包括陈悠之,但她却把陈悠之封为典药,虽然只是尚食局的一个小官,却是把他留在了宫中。
却有人说道:“万一是陈氏喜欢牡丹,陛下为博美人一笑,做了平时不会做之事呢?”
“陛下不相信臣吗?给臣一个机会,臣会证明给您看,臣所作所为是更有意义的。”
“陛下在顾虑什么?”
结果黎熹微这个老狐狸终于透露了他的计划。
众人立刻偃旗息鼓。
接下来每一日,宫中都能听到陛下与陈悠之发生的故事,什么陈悠之为陛下赋诗,陛下教陈悠之弹琴,二人共同绘一幅牡丹……
可他不能。若他想要那个位置,便不能在人多眼杂之时授人以柄,落人口实。
“臣这两年间,在外人看来是爱而不得的痴情男子,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左相。百官不再视臣为对手,而开始轻视臣。所以臣的一些小动作,她们也未曾注意。”
“多谢卢奉御。”
姜涔云推脱不见。
她以为两个人会大吵一架,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把他贬到别处做州牧去。
他冷眼看去。
“然而这样的男子,臣并不认为他们一无是处。这才是大多数男子所要面临的生活,他们也许自己都认为自己无用,但臣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并非无用。”
她纵容他一时沉寂,却没想到他自此一蹶不振,甚至说要辞官!
陈悠之咬咬牙,跪伏于地。“臣自知某些话说出口便难逃一死,但臣实在……实在无法使之烂在腹中。陛下,您若为天下男子着想,对男子女子一视同仁,便请您……请您不要纳黎相入宫。”
“这可真是……兵行险着。可是你,你当真要放弃这些权势地位,从此困于深宫之中吗?”
“可他如今……如今不也弃了官场,与臣等同列?”陈悠之颤着声音道:“您说的是昔日的左相大人。然而今日之左相,已非昔日英杰,不过是和臣等一样,汲汲营营只为圣宠。”
“就是啊,他往日还和黎相亲近,看来是一早便打听好陛下的喜好了吧?”
“好吧,那你要当好我的贤内助。”姜涔云翘起嘴角。
“并非所有官员都乐见臣颓废下去,有些耿介之人或痛斥臣尸位素餐,或宽慰臣重振旗鼓,臣在其中择选了一些良才,将手中权力下放到她们手中。”
黎熹微抿唇不答。
她神色有些动容。“竟是如此。我都要被你说服了。”
黎熹微轻声问:“什么?”
“自然。”黎熹微靠近她,轻轻握住她的双肩。
她闭上了眼睛,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带着她闻惯了的,十分喜爱的兰芷之香。
她先是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
然后她耳畔就响起了他轻柔的声音:“那么陛下可否告诉臣,究竟为何要留陈悠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