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坚决

在这盛夏时节，风，却寒如凛冬，冷得让人发颤。

时光，仿佛一条线，横在近在咫尺的人中间。

一头是母亲，一头是爱人。

万朝云咬紧了牙关，眼泪在眼眶打转，她望着母亲，又望着陈谦。

她从未见过温婉的母亲如此激动过，她的一生，都是从容和气，只有今日，这一刻，仿佛天要塌了般，让她害怕。

她也从未见过儒雅的陈谦如此羞愧过，本该在云端上的人，在这一刻，卑微到尘埃里。

身为女儿，让母亲担忧，是她的不孝。

身为女人，她没有沾沾自喜，没有开心的想着，看啊，这个名垂千古的男人为了我卑微到尘埃里。

可她还是想知道他的抉择，是离开，还是坚持。

窗外，翠绿欲滴的叶，托起一朵朵白色小喇叭，正是期的最后时节，所有苞儿都开了，挤在太阳底下，一簇一簇的，抢夺了世间所有欣赏美的目光。

“我在乎。”他急切的道，那双仿佛蕴藏了星辰大海般的眸子，在这一刻，不在深不见底，不再威严深邃，有且仅有她一人。

多轻而易举的事，他们求都求不来。

到时候在找些人背书，塑造一个贤良淑德的形象，说不得后世会出现无数歌颂她的诗词歌赋。

“娘，不用这么急吧。”万朝云无语。

万朝云说罢，跪到他面前，伸手捧着他的脸，“你睁开眼睛，你看我！”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温氏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

温氏拉着女儿，便直接出了门，“现在启程回京。”

“大人，说完了吗？”万澈的声音不适时宜的传进来，打断了两个人的你侬我侬。

更何况，嫁给了陈谦，就等于在历史留了名。

“你忘了吗！”万朝云大声的嘶吼起来，却因为带着哭腔，委屈仿佛要化作实质，让他奔溃不能自己。

多破坏氛围的一句话，但他却突然笑起来，仿佛堵死的门突然开了，眼前不再是死胡同，而是一眼万里的平原，任凭他驰骋千里，豁然开朗。

盛开的百合，怒放着最后的徇烂。

然而，他怯懦了，胆小了，不敢睁眼，“对不起。”

笑时，做她的画师，一支水墨笔，把这世间最美的笑颜记录下来，留在时光里，证明他们曾那样的相爱过。

“若繁华落尽，安宁不再，只需你一言，我重皮铠甲，平定天下。”

万朝云一面听一面点头，“你怎么知道我会心安理得的改嫁？万一我殉情了呢？”

“若夫人觉得烧了那生祠，会痛快一点，便烧吧，我娶她的决心不改。”陈谦的态度也坚定，有了方才的差点失去，他再也不敢有丝毫的退缩。

陈谦突然便觉得，那怒放的百合好比他自己，而待开的桂，好比万朝云，他将谢幕，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陈谦不忍万朝云两难，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先去吧，等我。”

面对哀求的母亲，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走过去，把门打开，发现院里除了万澈和温氏外，温继佑、温继华也都来了，两人一副心态已崩的样子，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开场白来缓解尴尬和震惊。

是以，除了温氏，三个男人都有些自卑，觉得他们家云姐儿有些配不上偶像。

有些话，不能接；有些话，说不出口；如同，有些人，不能拥有。

就这么一个，头顶光环，注定被载入史册的人，要娶他们家云姐儿？

云姐是谁啊。

然而，只有万朝云知道，他也曾背弃过承诺，对得起天下人，唯独要对不起她。

琴棋书画，也是是样样不行。

“那我得努力活着，熬死那些人。”他很有信心的道。

翠罗担心母女生分，温氏话音落下，她立刻便解释道：“姑娘，夫人也是为你好，陈大人年纪比你大上许多，将来他就算还能活个四五十年，但也太老了，而你如般的年纪，应该找个年纪相当的。”

陈谦伸手揽着她，“对不起，让你难过了，刚才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了。”

“这倒是个问题。”他思考起来，“看来我还是得努力活着，第二峰山脚的老妪不知修的什么功夫，我若学会了，想必也能活到八九十，这般一算下来，还有四五十年的时光。”

晨起，为她描眉点绛，等她为自己绾发。

而在旁边，即将迎来金秋桂香的桂树，正在蓄力待发。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她很认真的问。

“云姐儿。”温氏没想到陈谦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此刻她很后悔让他们在里面说话，就不该心软，就不该相信他！

在这一刻，温氏心中的陈谦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你闭嘴！合着不是你的女儿，你不心疼！我告诉你，温家了我女儿几十万两银子，就凭这一点，你就永远没资格反驳我！”

春来，与她赏。

“若你要种豆南山，采菊篱下，也只需一言，王权富贵皆浮云，管他什么青史留名，今日起，我只在乎与你的细水流年，静享当下。”

“你不在乎你能陪我多久，我只在乎你愿不愿意，只在乎在你身边的人是不是我，只在乎我能否冠上你的姓氏，只在乎那些好得如画的诺言，是不是可以实现！而你，根本不在乎。”

然，人终究不能寿与天齐，他终究要先一步而去，又如何忍心让她后半辈子孤苦无依？

“夫人。”陈谦不但不走，反而伸手牵着万朝云的手，无比诚恳的道：“对不起，我食言了，但比起食言，我更怕失去她，还请夫人成全。”

“你走不走？不走是想让你娘当场死在你面前？”她拿自己的生命做威胁。

陈谦起身，把万朝云也拉起来，细心的为她挥走衣裙上的尘埃，理顺入怀时略有些凌乱的发，做好这一切才道：“说完了。”

苍白无力的道歉，就好比刀子，一下一下的扎在两个人的心里，千仓百孔，痛不欲生。

“而且，我现在离开，你会恨我，恨一个人，就不快乐了，我不想你不快乐，若以后我死了，你知道，那是天命使然，便不会恨我，再找个人改了嫁，不会伤心太久，依旧开开心心过日子。”

温继佑无语，且痛心当年可爱知礼的三妹妹成了泼妇。

夏至，树荫下乘凉时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