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他多年的常随长兴终于看不下去,跪在地上哭求他歇一歇——就连大夫都说,他们爷要是再这么不要命地工作,这条命就真的没了!
宋子循消瘦苍白的脸因为咳嗽已经涨得通红,闻言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拿帕子掩着嘴,另一只手摆了摆示意他退下。
长期的软禁毁掉的不只是宋子熙的身体,连他的精神也有些不正常了……这些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可每次说的时候,宋子循都觉得仿佛有一把尖刀,用力插进他胸口,捅得他撕心裂肺,血肉模糊……
宋子循用帕子捂着嘴,低低咳嗽了半晌,才哑声道,“……我不会杀你。”
多年的幽禁让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上也透着许久不见阳光的病态苍白……早寻不出半分当年公子如玉的温润模样。
他什么都不在乎。
宋子循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满院的腊梅。
他既然为了仕途舍弃了她,那他就一辈子与仕途为伴,无牵无挂,无家无心。
这些,都是在她死后种下的。压着积雪的枝头露出点点娇黄,给这个冰冷的冬季也增添了一抹生机。
不过不要紧,反正他马上就要去找她了……
他夜以继日,不眠不休地工作,透支了身体,耗尽了精力,更因为危及到了太多人的利益,而遭遇过数次暗杀,几乎九死一生。
那声音一下接着一下,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宋子循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他看着院子里的腊梅,自顾自地喃喃道,“我猜……她肯定是不会的……”
长兴泪流满面地还要再说,却被一旁的长旺不动声色地拉了出去。
可他还是活了下来。
宋子循只是无波无澜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长旺回头看了眼身后依旧灯火通明的书房,里头还隐隐有咳嗽声传出来……
宋子熙却也不指望他的回答,自言自语地笑着摇头,“不应该啊……当初大嫂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你多喜欢她啊……”
虽有下人时常过来打扫,可毕竟是空置了十几年的屋子,整个芳菲院都冷清得几乎没有一丝人气。
他最终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他把全部的时间和热情都给了新政,给了他倾尽所有想要打造的盛世。
不对,也不对。
连他逢场作戏时染上的胭脂都能气红了眼的女人,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原谅他呢……
他疲惫地靠在迎枕上,声音沙哑道,“长兴,你说若到了地底下……她可会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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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循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宋子循又掩着帕子,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弟妹让我告诉你,她已给二姐儿定下宝坻一户举人家的小儿子,明年三月就嫁过去。”屋子里响起男人清冷的声音,“她在乡下过得很好,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难道你还看不出么?”他对长兴说,“爷这是在赎罪。”
才刚到不惑的年纪,他的两鬓就已经斑白,因早年刺杀伤及了心肺,哪怕一场小小的风寒,都能咳掉他半条命去。
那双曾经无比热烈地追随过他的眸子,其实早就已经没有光了——甚至早在,他失手打瞎她之前……
宋子循这般想着,眼前的腊梅渐渐模糊成一片,只依稀可见树下立着一身着嫩黄裙衫的娇俏少女,笑容明媚地朝他招手,“循哥哥,你快过来呀!快过来!”
他的嘴角不觉勾起一抹弧度,缓缓地闭上眼睛。
这样很好……
这样,真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