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牢的这几天里,宫里发生了不少热闹的事情。
这第一件,乃是水华宫的淑妃娘娘,夜里睡觉时做了个噩梦,惊吓过度,流产了。
第二件事,皇帝宴请柔然的和亲队伍,席间与古登王子觥筹交错,相谈甚欢,古哈丽与皇帝交换信物。
这第三件事,其实不算得热闹,却实属新奇。
一个漂亮的女人出现在牢里,衣着华丽,举止得体,谈吐大方,打量她的眼神很是古怪。
好的坏的,混杂一体。
“你就是董婉婉?”
萧玉亦望着她:“正是,纯妃娘娘来此,有何贵干?”
“你怎么知道……”
吴幼如惊诧一瞬,很快恢复平常,笑容端庄:“陛下有事不能前来,特意让本宫来瞧瞧你。”
一牢之隔,吴幼如站着,萧玉随意坐着,身上的囚服与吴幼如的锦衣华服格外冲突,只是与吴幼如的矜持端庄不同,她无甚讲究,无规无矩,随心所欲。
“辛苦娘娘走这一遭,只不过,天黑路滑,娘娘身子金贵,还是要当心脚下。”
吴幼如拧了拧眉,而后轻笑道:“你与传闻中的有所不同,如今的你,倒是乖觉许多。”
“乖觉?娘娘错了,我还是我,并未有什么改变,只是我疲了,懒得动弹罢了。”
“本宫还真是羡慕你,随心所欲,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纵使是当今天子,你也有胆子暗杀,更是三番五次顺利逃脱禁卫军的追捕。”
“娘娘过奖,您瞧,我如今不也入了大狱,有何羡慕?”
“羡慕。”
吴幼如语气坚定,忽地不顾形象,席地而坐,一身金贵的衣裳染了尘土,她堪堪睨了一眼,然后抬眸看向正襟危坐的萧玉,眸中情绪不明。
萧玉微微眯着眸子:“娘娘这是做什么?”
一朝之妃,竟不顾礼节在大牢里与犯人相对而坐,若是被瞧见了,只怕是要被拿来大做文章。
吴幼如并不在意似的,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萧玉,而是她所熟悉的好友,她说的话,脸上的表情,都不该是对一个首次见面的人做出。
“我幼时便被父母抛弃,只能在街上流浪,到如今,我仍旧记得食不果腹的那些日子,被同龄的孩子欺负,被人辱骂没爹没娘的乞丐”
说起这些,她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悲伤,却还是含着笑的。
萧玉只静静听着,别人的过往,她没兴趣知晓,人这短短一生,有福有苦,乱世之下,大多数人便只占了“苦”这一字,而她十几年的“福”,不过沧海桑田转瞬即逝,她从前不知,后来才明白,那福气的代价巨大,大到她一瞬间失去所有。
“流浪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人,他比我过得还惨,他有父母,却似无父母,浮萍一般飘零,身子羸弱有疾,大家都说他很快就要死了,说他晦气,没人愿意挨着他,他也不在意,独来独往,特别极了。”
萧玉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吴幼如又道:“我也以为他活不长了,一想到我以后也会像他这般,便觉得悲凉,所以那日,我主动与他说话,并将讨来的馒头给了他,他都要饿死了,还是不肯接过那个救命馒头,你知道他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萧玉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在等人。”
闻言,萧玉不忍讥诮道:“呵,都要饿死了,不想着填饱肚子,等什么人呐!”
“是啊,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可他仍旧如此,当时我便觉得可笑极了,就坐在旁边陪他一道等着,想着假若他等的人未来,他会不会回头找我要去馒头。”
“然后呢?”
吴幼如失笑:“他等的人,果真来了。”
不知为何,萧玉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宇舒展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