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兰雪声闻言一怔,片刻后迟疑着点了点头,“应该算是……有吧。”
“那你不妨讲出来听听,”帝江杵着矮墙单手托腮,“刚好我对琴曲也有些研究。”
“好。”兰雪声颔首,遂将自己最后一次进入景虚画境的所见所闻及所感,一一讲给了帝江听。
帝江听罢沉吟着压了下眉眼:“emm……也就是说,兰姑娘你在景虚中看到嵇康从容赴死的时候,心中曾有过一线不大一样的触动,但那种感觉去的太快,你没抓住?”
“是这样的。”兰雪声点点脑袋,“我也不清楚那感觉具体是怎么生出来的,可能是一瞬的震撼,也可能是当时我对嵇康的行为产生过某种与从前都截然不同,但我又没能及时分辨出来的新体悟。”
“总之,那种感觉停留的时间太短,我没捉摸住,醒了也就突然有点忘了。”兰雪声答了个老老实实。
“嗯……那你这样讲的话,我大概就清楚你这是什么情况了。”帝江若有所思,转而给兰雪声提出来个新问题,“兰姑娘,你知道那首乐府诗吗?”
“《公无渡河》的那一首。”
“知道的。”兰雪声眼睫一低,轻轻念诵出那首汉乐府,“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当奈公何!”(一说最后一句为“将奈公何”)
“对,是这一首。”帝江笑笑,“那兰姑娘,你听说过‘聂政刺韩’吗?”
“听说过。”兰雪声乖乖应着,“战国时期,聂政因感念韩大夫严仲子的知遇之恩,在母亲孝期结束后,替他刺杀韩相侠累,并且,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姐姐,他在刺杀成功后还毁容自戕了。”
“是的。”帝江下颌轻点,“那么,兰姑娘,你觉得那想要渡河的白首狂夫,会不清楚河水危险吗?”
“他肯定知道。”兰雪声不假思索。
“那那个去刺杀韩相的刺客聂政呢?他会不知道刺杀一国相邦,将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他自然也知道。”兰雪声眼睛一亮,“大佬,您是想说他们这些人——包括嵇康——都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与抱负,为了他们所坚守的道义,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没错,他们确实是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帝江笑眯眯地弯了眼,“但也不止是为了自己心中坚守的理想与道义。”
“兰姑娘,我最后再问你两个问题,你听过‘七窍生而混沌死,混沌死而天地生’的传说吗?”
兰雪声伸手挠头:“略知一二。”
“前一句是庄子讲的故事,后一句是自古流传下来的传说。”
“是的,不过道家讲的那个故事,想要说的是人应该顺其自然,但我想问你的却不是这个。”帝江说着晃悠了一头卷毛,“我想问你——你猜猜,当日被人凿开七窍的时候,我心里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
“这若按我自己的理解,那我肯定会回答不高兴。”兰雪声老老实实,“毕竟开了七窍后您就死了。”
“但您在与我讲了那么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例后,我定然就该回答高兴了。”
“哈哈,没错,我当时确乎很高兴。”帝江大笑,“兰姑娘,你知道为什么吗?”
兰雪声乖乖摇头:“不是很懂。”
“因为,有目不能视、有耳不能闻,有口不能言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啊——”帝江举目望了眼天上晴日,“所以,被人凿开七窍的时候我是高兴的。”
“哪怕是在我明知道七窍一开,我必身死道消的前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