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择木第一 撞鬼
“我说你啊,酒量浅就别争着给领导敬酒了嘛!”
长街空旷,男人没好气地搀着个醉鬼,步伐踉踉跄跄。
清冷的月色在地上拖出两道鬼一样的细影,路灯昏暗,映出男人眼中深沉的怨念:“左右人领导也不待见咱几个——”
“你看,这酒散了人家连管也不管,最后还不是得我把你给拽回来。”
男人话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面按紧了醉鬼胡乱挥着的手臂,下意识伸手扯了把自己背后的衣衫。
三更后的老城总静得让人发憷,他瞅着那长街,不期然地便想起了代城近来流传着的那些闹鬼流言。
“得,消停点,快走,再不回去我婆娘该发火了。”男人压着嗓子低声催促,“而且这圪老地方瘆人得很,我老觉着毛毛的。”
“咋,你还怕见鬼啊?”醉鬼傻乐,边说边晃悠悠抬手摸了摸脖颈,“啥鬼能凶过你老婆!”
“但你别说,这地方是不大对劲,我脖子这也老有点痒痒。”
“就像、像有什么玩意一直往我脊梁里吹气似的……”
醉鬼嘟囔着扭了脑袋,回头恰对上只生着人面的怪鸟,四只泛着绿光的眼睛定定锁了醉鬼的面容,他原本醉懵了的脑子立时清醒过来——
“鬼……鬼、鬼鬼……”
“有鬼啊!!!”
*
[有鬼,有鬼,代城最近真的有鬼,你们别不信,我亲眼见到了,昨天我加班加到半夜快一点,下班走到南街巷子里那碰上了,那么大个脑袋,眼睛还是绿色的……吓得我差点连包都扔了!]
[对对对我前两天也见到了,可惜当时太害怕直接爬了忘了拿手机拍下来,回家我妈还说我是小说看多了臆想症,给了我个大比斗!]
[不光是见鬼的问题,你们没发现吗?最近代城的天也怪得很,按理咱们这六七月份应该挺多雨的,可这会都快一个多月没落过半点雨了,听说鬼儿坪那旱得差点着山火。]
“啧。”兰雪声轻啧一声,百无聊赖地翻手撂下手机,蔫哒哒趴上了柜台。
今儿周一,学生们大多都在上学,琴行里也没什么客人,她闲得蛋疼,就想上社交软件上找点乐子,哪想从某吧到大眼仔,她翻了这么一大圈下来,最后竟只挖到了这么些东西。
闹鬼……撞妖怪,这都什么年代了,这帮人还搁这搞那什么封建迷信呢。
一点都不唯物。
也不知道他们当年马原毛概都怎么过的。
兰雪声咂嘴摇头,游神间忽有人推门碰响了檐上的风铃。
“请问,您这能修琴吗?”
背着琴匣的少女小心关上了推拉门,她看着约莫十七八岁,墨发,雪肤,一身改良了的国风长裙,外头又罩了件材质上佳的散袖绣褙子。
若非兰雪声清楚代城近期既无乐剧、也无比赛,她险些要把这姑娘当成从剧场里跑出来的演奏者。
“什么琴?”瞅清了少女样貌的兰雪声微怔,随即连忙起身拾掇了店中茶桌上的杯盏,让出一大片空地。
“古琴,有些年头的古琴。”少女垂眼,抬手卸下了身上琴匣,轻巧地拉开了拉链,锦面天丝的琴囊里裹着张鹿角霜胎的断弦古琴,兰雪声抻头瞅见那琴面上散着的一层断纹,禁不住狠狠倒吸了口凉气。
明代黄成《髹(音“休”)饰录》有云,古琴有梅断,则宝之;有蛇腹断,次之;有牛毛断,又次之。
而她面前这把古琴琴面上的断纹,赫然呈现出了间或夹杂了梅裂的龟背状!
——龟背梅断,竟真是千年古琴上方能生出来的龟背梅断!
兰雪声无措万般地悄悄碾了下指尖,她没想过她有生之年,居然能亲眼见识到古籍里才有的断纹。
这姑娘家里可不简单呐。
兰雪声不着痕迹地瞄了眼身侧的少女,后者对此恍若无觉,顾自伸手,满目怜惜地抚了抚琴额:“我的弦断了,想换套新的。”
“不知道您这有没有合适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