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雪泥鸿爪
青妆说完,慢慢松开牵着我的那只手,转身悄悄抹了下泪,缓步走到翡镜身边。
我回眸看了她一眼,突然浑身开始紧张,手心是冰凉的,怎么也搓不暖。
才靠近那扇门,隐约听到了“叮铛哗啦”的声音,我抿唇吸了口气,踮起脚往隔窗里看。
里面是一间改造过的木屋,除了一张木桌,什么也没有。
昏暗的灯光下,柳妄之弯曲蛇尾坐在那张木桌旁,浓墨般的华发散在身后,那双漂亮的桃眼此刻毫无神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呆滞空洞地望着面前的墙壁,一动也不动。
我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但看着他魂不附体的模样,心脏忽然传来一阵钝痛。
忽然间,他不知看到了什么,薄唇微微张开,睁着毫无聚焦的眼往前倾身挣扎,蛇尾在地板上蜿蜒扭动,捆在手腕上的铁链“哗啦啦”的响,早被磨破的腕骨缓缓淌下鲜血,在身侧地板砸落血,他却跟不知道疼一样,只是向着半空伸手,似乎想要触碰面前之物。
可那里什么也没有,他也什么都碰不到。
但他却忽然笑了,如同冰雪融化,却说不出的狼狈。
我撑在门上的手紧紧蜷起手指,腐朽的木屑刺入指缝之中,却一点也不觉得疼痛,只是再也不忍继续看下去,逃避似的的转身,背靠着门很快红了眼眶。
青妆也在对面掉眼泪,翡镜深吸一口气,朝着我走过来:“看到了吗?他这样,你会觉得心痛吗?”
何止心痛,整颗心都要碎了。
我缓缓抬手捂住胸口,颤抖着唇,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完整的话:“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夜在街头分别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好好的一个人,短短一晚上,竟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翡镜低头抿了下唇,拿手捂住半边脸,稍微调整了一下状态,抬起头说到:“君上他,其实一直都有个不为人知的弱点,他会在某个不特定的时刻,突然看到一个完全不存在、全由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人。”
“什么……?”
“他之前是不是会在街上忽然看到什么,然后全然不顾别的把你丢在街上就走?亦或是夜半忽然梦魇,甚至分不清眼前人?”
巨大的惊讶再次震得我整个人都愣住,翡镜说到这些情况确实存在,但我根本从没想到过,那竟然会是柳妄之出现了幻觉?
见我张着嘴说不出话,翡镜看着我,毫无预兆地说:“君上他有很重的心理阴影,他曾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他曾经的心上人,但是对方却转头背叛了他。后来他身上一直留着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陈伤,而那人却也成了他的一个耿耿于怀的执念。”
“从那儿以后,他就一直把自己困在情绪牢笼里,久而久之就开始出现了幻觉,等我们察觉的时候,这样的痛苦已经纠缠了他数百年。”
心上人,陈伤,耿耿于怀的执念……
这么多词串在一起,我忽然想起他腰上的蛇纹妖印,还有这座破败的锁妖塔,冥冥之中,我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究竟爱上了一个怎样的人。
可那天华祠提起那人的时候,分明带着柔和的眼神,但我又听青妆提起这些旧事时,语气冰冷,却带着明显的恨意。
所以,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想起月下那处长在柳妄之心口上鲜血淋漓的旧伤,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冒出来,我倏然抬睫看向翡镜,哑声问到:“柳妄之他……他心口那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翡镜有些讶异,很快又明白了缘由,“是华祠告诉你的?”
见我点头,她叹了口气,面色有些沉重,但更多的,是带着些悲恸。
“当年,他亲手拔下了自己的护心鳞,只为赠予那个人,可护心鳞蛇族一辈子只有一枚,若是拔掉,就再也长不出新的,留下的伤口也难以愈合。每每一到中秋月圆,天地精华最为纯正的时候,伤口还会发痒发痛,这种痛苦过于折磨人,所以他会自己独自择个地方躲起来,以痛苦覆盖痛苦,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道经久不消的陈伤。”
“近日你鲜少能与他相处,也是因为中秋过后他伤势尚未缓和,但因为茶庄一事,他迫切需要些人间功德助他恢复。至于尹纯,青妆或许已经跟你说过了,也就是那样而已。”
原来那道陈伤,竟是这么来的。
谁能想到柳妄之那样寡淡的人,竟会把这般珍贵的鳞片亲手拔下来,只为赠给他的心上人。
可他这样冷静的人,怎么也会有那么不清醒的时候,就这么把如此重要的东西,轻易送给他人?
“白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