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并非这样,反倒是古怪了起来。
巫含燕微微红脸点了点头:“大人是要为牺牲的将士们点一盏灯么?”
边走着,江肖一直在刻意的避开着二人之间的距离,见巫含燕如此问,他点点头:“这是一方面,另外还有我的妻儿。”
长明灯一盏一盏,江肖供了许多,最为重要的,是属于他故去妻儿的那两盏。
起义为当地百姓赢得了更好的生活,但家人却无一幸免的死在了那个时候。
“有大人记挂他们,一定能早登极乐的。”巫含燕在一旁想了想,才如此说道,难怪江肖是一个人来的。
世人对这位大将军,知道的实在很少,巫含燕有稍微去了解过这人,却不知道他曾经有过妻儿,而且妻儿都已经过世。
人人都劝节哀,但悲伤又岂是说劝就能劝住的,江肖心中因着巫含燕的话多了一丝宽慰:“谢谢。”
第三次见面,便已是中秋宫宴了。
副将因为回京之后老是出去喝酒,差点被他婆娘打折了腿,这会儿老实的跟个鹌鹑似的,婆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还有那天要带人一起喝酒的神气劲儿。
“唉主帅不是我说,你说你夫人过世也许多年了,你不考虑再续娶一位?”
江肖拿着酒杯的手一愣,耿直的道:“你之前求人打掩护的时候,说的可不是这……”
“那自然是我之前错了。”副将的婆娘还在一边坐着,这会儿那叫一个一本正经,“我痛心疾首,彻夜悔悟,才知道有个婆娘有多好啊!”
江肖看向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娶亲这件事,他不是没考虑过吧,只是似乎没什么合适的人选,与从前的夫人虽说算不上有什么如胶似漆的感情,但父母之命娶的,他与夫人之间关系也不错,至少相敬如宾,夫妻之间也十分和睦。
京中奢华的生活让江肖很是不习惯,围上来的女子笑得都显得不那么真诚,并不是没人跟自己示意什么家有一个适龄女儿崇拜英雄什么的,但夫妻两个生活,相处的都不纯粹,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呢?
就如同江肖看他这副将,每天想尽各种办法跟自己的婆娘斗智斗勇,一边管不住自己念着外面的温柔乡,一边又生怕婆娘真的跑了不跟他过了,这日子江肖作为看客都觉得有些累。
“还是算了吧。”江肖道,“我也就是这个出身了,真论起来,也配不上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
“主帅,今非昔比了啊。”副将道,“你如今是手握大军的将军,名扬天下,要配不上,那也是她们配不上啊。”
“何况,你这个身份找个普通姑娘,难道她们就没有趋炎附势的心了?”副将一语道破了他心中的想法,“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啊,你昔日的夫人,跟你的时候你来都是穷苦老百姓,可今儿不同了,普通姑娘嫁给你,摇身一变就是将军夫人,你说她们能跟你从前的夫人一样?她们可没陪你吃过苦。”
这点江肖也不否认。
“再说吧。”江肖有些打消再娶的念头了,他认识的人又不多,这么一筛选,合适的人就更少了,非要说有没有那种知道了他如今一鸣惊人后,还不卑不亢正常看待自己的女性,江肖心中似乎有个人选。
喝了点酒,抬眼酒见到那个人选从一旁走过。
仿佛那一刻脑子里没有多想什么,江肖就借口走了出去,就这么一路远远跟着,对方似乎是在宫宴上有些闷了,就出来走了走散散心,哪想着一阵风刮过,帕子被挂在了树梢上。
巫含燕当下就有些着急了,那帕子是她从太山带来的,怎么偏偏就挂上去了呢!
着急的伸出手,可凭她怎么努力,人还没有半个树高,上哪里碰得到那树枝上的帕子?
两个丫鬟在一旁蹦着去够那帕子,也是无济于事。
“这可如何是好……”巫含燕有些难受了。
江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道:“我……我帮你拿吧。”
爬树这种事情,是穷人家长大的孩子基本都会的事情,挽起衣袖,他稳稳的往树上爬去,一点一点的朝着帕子接近,树枝摇摇晃晃,他费了些力气,好几次失之交臂,终于把那挂在树上的帕子取了下来。
帕子在手中十分柔软,一看便知道是上好的料子,江肖拿着它不敢动,有些害怕自己手上粗糙的茧子会勾破这帕子。
一跃从树上跳下来,他将帕子物归原主。
“多谢大人。”接过帕子,巫含燕喜极而泣,行礼谢过他道,“这帕子是家中长辈做的,险些是要丢了。”
江肖抓了抓头发,“正,正巧路过,没有坏就好。”
“大人又帮了我一次。”很快平复了心情,巫含燕抿唇轻笑,“果然大人是心善之人。”
得此赞美,还稍微有些不适应:“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说我,从前在边关,这副样子又是在军中,不怕便是好的了。”
巫含燕如今不太赞同:“外表跟一个人的品行又没有关系,别人嫌弃大人身上杀戮太重,可大人是为了家国无忧拿起武器,虽然我不曾见过大人上战场的样子,但也有所耳闻,大家都赞将军勇猛,大人又何须如此自谦呢?”
这话说完,二人面上都有些红红的。
巫含燕抿了抿嘴,微微低头:“出来久了,我先告辞了。”
“嗯,好,姑娘慢走。”江肖抓了抓头发,一时间显得有些不自然。
但二人一前一后的回来,不自然的模样自然有人捕捉的到,青珠在一旁小声问道:“公主,这江大人哪都好,就可惜长得差了点。”
“别,别胡说。”巫含燕轻轻拍了她一下,“这也不过是偶然碰上了而已。”
“奴婢还什么都没说呢,您说您,打从前就是这样,诈一下就倒豆子似的都说出来了。”青珠打趣道。
结果换来了巫含燕含羞的两下报复。
“奴婢错啦,您轻点。”青珠笑嘻嘻的道,“不过江大人的确稳重,反正比景王那个混蛋好!”
“哎呀别说了!”巫含燕抿了抿嘴,脸上愈发红了。
一个人的好自然是能体会察觉的到的,是本性如此,还是只刻意的对她自己好,现在她也能观察出来些许了。
“可是公主。”蓝珠忍不住道,“他毕竟是手握兵权的将军,而您是别国公主,您与他之间,身份不合适的。”
巫含燕微微抓紧了手指:“……是啊,我若只是个普通身份,或我是大巽公主,身份都没什么好说的。”
但她是从他国而来的,如果喜欢上别国手握兵权的将军,还不知道世人会如何想呢。
“而且,这江大人以前也成过家。”蓝珠是心疼自家公主,公主到底是公主,若是回太山去,招个驸马过日子难道不比嫁给人做续弦好?
巫含燕看了他一眼:“我也不是没嫁过人……罢了,本也就是顺手帮了几次忙,见了几次面而已,不想了便是。”
这心思暗动的第三次,显得并不美好。
“你往那边看什么呢?”副将凑着看了过去,“那边都是女眷,我说主帅,你不听我说的,不会是已经心有所属了吧?”
可看过去后,副将一愣:“主帅,是那个碧衣服的?”
江肖收回了视线:“只是见过几次而已。”
但也不算否认,江肖只是觉得,相处起来比较自然,也比较舒坦。
仅仅只是这样,就让他觉得很难得可贵。
“别看了吧主帅。”副将劝道,“那位公主您还是别想了。”
见江肖不解,他道:“主帅,可不是我说话不好听,自然公主您想娶肯定能娶,但问题是,她又不是咱们皇上的姊妹,那位小公主是太山来的,从前的联姻嫁给景王的,这不是景王出了事儿么,她如今在咱们这儿,就跟质子差不多吧。”
“她是公主。”江肖喃喃道,“我这出身是配不上的。”
这段尚未发芽生根的感情,藏在心中尘封了许久。
江肖回到玉州去,又待三年,再次回京时,恰好赶上帝后的大公主呱呱坠地。
帝后对这位公主殿下的喜爱人尽皆知,贺礼也是如流水一般的往宫中送去,江肖既然赶在这个关头回来了,自然也不能免俗。
但他显然是没什么家底能拿出来送的,府中的东西几乎都是皇上赏赐的,遂只好带着钱上街去选。
只是穿着普通的江肖带着一笔巨款被店家当成了暴发户,瞧出他不懂这些,拿着便宜货就打算狠狠的宰一笔。
“一对空心金镯开这个价,老板真是好胃口,一口吃这么多,是不怕撑死自己么?”
娇小的手直接拦住了那要付出去的银票:“我可要报官了。”
老板鼻孔朝天,根本没把人看在眼里:“哎哟姑娘您这是说什么呢?我可没强买强卖,可莫要把这天大的帽子扣下来!谁知道你是不是别家的拖,故意来说我家东西不好?”
见不过是个小姑娘,这老板欺负人是一点都不含糊。
“去去去,不要影响别人做生意!”
“我说的是与不是,老板心中清楚。”清脆的声音说道,“这空心金镯才几两重?张嘴便是千两钱,倒是不知你这镯子是什么不得了的金子做的,能让你狮子大开口到这个地步?分明便是行骗,现如今还想倒打一耙不成?”
老板被她说的一阵面红耳赤:“快赶出去,小姑娘小小年纪不学好,做托来妨碍别人生意!”
但他算漏了一点。
“是你?”江肖跟人家认识。
“我本来只是想警醒你一下。”巫含燕看向那老板,“但现在你还是等官府的人来吧。”
说完就打算跟江肖离开这里。
老板不肯吃这个亏,但江肖的拳头又不是吃素的,拎小鸡似的直接把人一拎,当场就把事情解决了!
后续官府来的也快,老板黑了脸,提着了铁板,认了倒霉。
再次相遇,两人一时没有说话。
“多谢公主。”江肖抱拳谢她,“不是公主,我恐怕是要被骗了。”
“权当我还大人之前的人情了。”巫含燕笑了笑,“之前大人帮我几次,如今大人摊上这种事情,既然碰上了,自然也没有不管的道理。”
“大人这是要挑贺礼么?”
江肖点头:“是,听说皇后娘娘诞下大公主。”
“那我来帮大人选吧。”巫含燕提议,“正巧我也是,一起吧。”
两人成双出入,相处融洽,又一同进宫送礼,是个人都看得出二人眉目间的喜悦,看得出二人面上的羞涩。
有鬼。
帝后二人都是聪明人,抱着他们的宝贝女儿,看着这两人相处一点点多了起来。
皇上默默的用了个由头,暂时让这这位一直驻守边关的大将军留在了京中。
就那么看着两个人平日相处,不可遏制的互相吸引。
最后在两个人羞红了脸从金銮殿与弦月宫出来之后的几日,被一道赐婚圣旨送到了一起。
不管什么出身,不管经历过什么,互相珍重,互相赏识,互相理解,一切总有办法迎刃而解。
再嫁人,住在边关,巫含燕却过的十分幸福。